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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

  

  记得那还是小的时候,大约70年代初期,我才四、五岁上下,家在距离市区四、五公里的一个村子里住,平时很少进城,只有过年到奶奶家拜年才能进一趟城。说是城区,其实就是西北部五十年代设立的一个地级市,那时全市人口才几万人,还都是全国各地来支援西部建设的移民,市区就设在一个两、三万人口的小城镇,有两条稍微热闹点的街道,没有小摊贩、没有饭馆、没有游乐场,只有一个稍大点百货商店,那商店的规模,按现在来说,就相当于农村稍有规模点的大超市,但商品的种类那是和现在超市无法相提并论的,可就这样,这个小城镇却真的是我们这些孩子们向往的天堂!父母平时工作忙,尤其是父亲的单位常年在外地,每年只能有一个月的假期在家,所以,盼着父亲回来,盼着父亲带我们进城,盼着父亲能给我们买上一根两分钱的水果冰棍或者五分钱的奶油冰棍,成了我们最渴望、最奢侈的愿望!
  
  那是初秋的一天,我和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正在院中玩耍,忽然看见在家休假的父亲推着自行车,蹑手蹑脚的从我们身后向院外走,好像是为父亲打掩护,故意端来水给我和姐姐喝,我边喝水,边悄悄的注意身后的父亲,看到父亲轻轻地快步走到院门口时,我突然喊了声“爸爸,你干嘛去?”父亲楞了片刻,没有回头,边加快脚步边回答“爸爸出去修自行车啊”,我停下喝水,怀疑地问“自行车不都是你自己修吗?”爸爸迟疑了,“在家,乖啊,爸爸一会就回来,给你买糖吃”!我一听明白了:父亲这是要出门,要进城啊,我迅速地跑到院门口,伸开双臂拦住了父亲的去路,充满委屈地说“爸爸,干嘛去?带我!”,父亲停住了,“乖啊,妮儿乖乖和姐姐去玩,爸爸去去马上回来,”“不,我不,我要去”,我的倔犟劲上来了,这主要是父亲常年不在家,我们都缺少和父亲相处的机会,父亲难得回来,回到家里一个月,家里就像过年一样,厨艺非常好的父亲每天都会想着法给我们改善伙食,弥补平时对我们的亏欠。平时的萝卜青菜不知怎么让父亲做出来就是那么香、那么好吃。尤其是我,对父亲特别依恋,父亲说,喜欢我的嘴儿巧,会说、爱说,我说点什么总是能把父亲逗得开怀大笑。父亲也格外宠溺疼爱我,回到家总是先抱抱我,问东问西,我都会很伶俐地把父亲不在家时发生的事有声有的讲给父亲听。只要是父亲在家,每天都给我扎小辫,尽管父亲笨手笨脚扎的小辫歪歪扭扭不好看,但只要是父亲给我扎的,我都不允许任何人动。那时的我就像父亲的跟屁虫,父亲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甚至父亲上厕所,我都守在厕所门口,这些都成了左领右舍取笑我的话题。
  
  父亲哄劝了好久,母亲也过来劝说了半天,我就是不松口,父亲焦急地看了看表,正想对我再说什么,突然我二话不说,给姐姐使了个眼色,姐姐会意,立刻和我互相配合,一前一后紧紧地抱住父亲的自行车前后轱辘,父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父亲是绝不会打骂我的,但母亲立即阴沉下脸,呵斥我们快点放手,母亲平时管教我们严格,我有点怕,看看父亲并没有生气,立刻委屈地放声大哭,姐姐也和我一起哭起来,母亲气恼,正准备发火,正在这时,邻居王叔叔推着自行车来到我家门口,当看到这情景,立刻明白了,原来父亲和王叔叔是先进工作者,单位奖励到影剧院看杂技演出,父亲怕我和姐姐都要去,带两个孩子不方便,就想瞒着偷偷走,结果还是被我们发现了,王叔叔和父亲说了几句,最后终于答应带我和姐姐一起去,看杂技?还真没看过,我高兴地擦干眼泪,麻利地地爬上父亲的自行车,就这样父亲和王叔叔带着我们,半个小时后来到了市区的影剧院。
  
  影剧院门口人很多,等着进场的人排了很长的队,舔吸着父亲给我们买的冰棍,摸着兜里父亲刚给我们买的水果糖,感觉是在过年,觉得好啊!排了很久的队才进了剧院,剧院真大啊,一排排的椅子还是折叠的,刚找到座位没多久,剧院的灯光突然都灭了,整个陷入一片漆黑,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父亲赶紧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脱下外套将我包裹住,王叔叔抱着姐姐,刚落座,舞台上帷幕徐徐拉开,一个漂亮的女报幕员端庄大方地走到台上,声音洪亮,好像是说了些什么祝贺词,报了要演的节目。这时整个舞台陷入一片灯光绚丽,锣鼓喧天,演出开始了。随着悠扬的,先是看到一个演员仰卧在方凳上,双足向上,用脚尖蹬缸、接着又蹬板、蹬桶、蹬桌子、双人对蹬……,我看杂技,惊奇的瞪着大眼睛,不知道这些演员怎么这么厉害,兴奋地不停地向父亲问东问西,父亲都耐心地给我解释着,怕影响到其他人,父亲还不停地低声安抚我,接着又演出了“蹬梯”,一个长梯竖置在演员腿上,几个人攀梯表演各种动作,又看到了演员在一根两头拴住的钢丝上来回走动、坐卧站跳……渐渐地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中紧紧地偎在父亲的怀里,感觉很温暖……
  
  当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回到家了,原来演出开始没多久,我就睡着了,剧院里很凉爽,父亲怕我着凉,和王叔叔商量后,就带着我先回来了,我后悔没有看完这场精彩的杂技就睡着了,也好奇父亲骑自行车怎么把我带回家的?后来才知道,爸爸用自己的衣服紧紧地把我包住,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推着自行车步行走回来的。事情过去了好多年,父亲带我看杂技这件事一直让我犹新,但半途抱我回家却让我一直不得其解,我奇怪这四、五公里的路程抱住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父亲是怎样一步步地走回来的?好多次问父亲,父亲都是笑着说我那时是怎么的,怎么的好强、多么聪明、精灵古怪,从没抱怨过我的不懂事、我的固执和倔强、我的调皮顽劣。我把这件事深深地藏在心底,独自享受着这份浓浓的父爱,体味着被父爱的暖流紧紧包围的感觉,体味着父爱给我的力量!今年父亲离开我已经整整十年,岁月的流逝从身边不经意间划过,父亲关爱我的目光、言语渐渐越来越远,但父亲那简单平淡、亲切自然的却深深地刻在我心中,让我在身心疲惫时,驻足下来,细细回味那温情的,每一次的体味都让我有的心跳,父爱,这是多么平凡,但这种爱又是多么的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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