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逃兵的故事

　　

　　中队来了一位贵客，他是湖北消防总队的一名战士，也可以说他也是过客，马上他就要走了，回到他自己的中队，而在这里的几小时，我希望是他当中，军旅当中一笔宝贵的财富。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今后会何去何从，我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希望共和国的花名册上有他值得回忆的历史，他是一个兵。
　　
　　刚出完火警回来，中队领导接到一项特殊的任务，协助抓捕一名在逃士兵。一名新兵不知道为何逃离了驻地，将在我们辖区下车，中队领导接到任务后立即组织了四名战士着便装进行寻找，而这些似乎都与我无关，我继续着我的工作。不到一小时，中队战士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兵，准确的说他已经不符合一名士兵的身份了。
　　
　　我在楼上远远的看着他，跟普通新兵差不多，只是没有了兵的精神，没有了兵的气质，倒像是一个民工，上半身着武警制服，什么都没有，最显眼的就是那个“中国武警”，下半身是一身便装。看到他的时候我笑了，明显的脑子不灵活，要是我跑了还穿着这衣服到处逛，不是明显的暴露了自己吗？
　　
　　而我对这些并不是很关心，只是有点可惜。不久，队长要我去器材室，我也不耽搁跑到了器材室。队长在门口跟我说了其他总队跑了一个新兵，让我跟图禄沛好好的看着，跟他说会话，千万记住一点不能打人。队长嘱咐了很多遍“不能打人”，队长想的很周到，怕我们揍他。
　　
　　这就样我连同这个不认识的新兵被锁到了这个小小的房间，看着他眉清目秀，可就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委屈要逃。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那低着头不说话，像犯了错的孩子等着被“处决”，更像一只小羊羔等着被人宰割。由于刚出完火警回来，外套被打湿了，我穿着一件背心，身上的“横肉”就露出来了，加上本人天生一副“恶煞”的样子，难免他会害怕。
　　
　　他不是一个调皮的新兵，只是不说话，就那样呆坐着，不管我跟黑子怎么说，他一句话都不说。“你为什么要跑？班长打你了？”我问他。“没有，部队里面太压抑了”他小声的回答。“压抑？什么是压抑，班长有打你，有骂你，有体罚你？”“没有……”“你知道你背负着什么吗？你背负着一个家的荣辱兴衰，而这一刻在你手上全毁了”
　　
　　他不说话了，也不说抗拒，只是呼吸很沉重，我感觉他眼睛红红的。“孩子，我跟你说，就像我一样，家人满怀期望把我送到部队来，临走的时候，他们要我在部队好好干，那是一种沉重的嘱托，你知道吗？”我半蹲着，就手放在他的膝盖上，看着他说。“我也是从新兵过来了，我理解部队里的压抑，但如果说苦，说累，说压抑，你跟我比，你的那点什么都比不上”我站起来，点了根烟，不再说话，毕竟我回忆起了我新兵的时候。
　　
　　“这个班长是从新疆来的，每个人新兵的时候都很苦，你知道他新兵的时候怎么过的吗？他还不是照样熬了过来，如果让你试试那样“魔鬼式”的，你现在未必是跑了，而是死了。”黑子继续跟他说道。他就那样坐着，不说话，看的出来他很紧张，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后悔，还是害怕，还是根本就不在意我们说的。
　　
　　我再一次蹲在了他面前，看着他惶惑的眼神，却带点成熟。“你是大学生还是高中生？”“我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微微颤了一下，这是我没想到的。“你跟我一样，我初中毕业，出去混了两年”“我爸妈离婚了……”说到这的时候他哽咽了一下。“单亲家庭的孩子……”说道这句话的时候，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新兵”。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这样甘心回去吗？看看你手臂上的‘中国武警’你觉得你配的上它吗？很多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当过兵，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而你当了兵却不知道珍惜，你会成为家族里的罪人的，你知道吗？”他抬头看了下我，揉了下眼睛。“你知道你现在背负的是什么吗？是一个家族的荣誉，一个家族的名声，你想在你朋友家人面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你站起来”我走过去帮他整理好衣服，他站起来了。“我希望你能保持一个兵的作风，不管你多久，你是一个兵，而不是一个囚犯，低着头等着被枪决。一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低下他那高贵的头，因为你是一个男人，低头不是认错，是弱者的行为，就算是错了，也要把你的腰挺起来，头来起来来接受错误”
　　
　　“曾经你的身上挂满了象征着责任，义务，荣誉，这些东西，而现在你是不是感觉很轻松，你把什么都卸了”看着那什么都没有的军装，我只能说是民工。“此时此刻你不会感到轻松，反而感到沉重，因为你成了一个家族的罪人，一个国家的罪人，你将背负一身耻辱离开，今后你在你的家族将无地自容，今后因为你你的爸妈将会被别人指着脊梁骨笑骂，你这个罪名你担当的起吗？”这时候，我是指着他的心脏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曾经，你的家人欢送你而来，得到的却是你要为自己的行为锒铛入狱，你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由军人变为犯人，你甘愿吗？人这一辈子没有做过两件事是一种遗憾，第一是当兵，第二是坐牢，而你现在两件事都不是遗憾了，你高兴吗？想想你的朋友会怎么看你，想想你的亲人会怎么看你，当初给你的骄傲而现在被你变成了耻辱，你记住是耻辱。”
　　
　　“我给你选了两条路，第一条是继续当兵，哪怕回去接受最严厉的处罚。第二条是死路。因为你将背负起所有的舆论，当然不会是好的，你和你爸妈将成为别人茶余淡饭之后的，XXX当兵逃跑了，XXX的儿子成了逃兵，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感觉一定是你想要的。你走到哪都不会安生，因为此生你注定内心有亏，痛苦两年和痛苦一辈子你选择。”
　　
　　“我告诉你，如果是和我没关系的我半句话都不会说，因为在部队我们说白了什么关系都没有，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声战友兄弟，我可以为你去死，我想必要的时候你也会，因为这是本能。你看看我和他，和他们天天打架，但都是好玩，你在社会上你能随便把谁去打一下去骂一下？这就是兄弟，你的生死兄弟。”
　　
　　“你知道吗？很多人也一样满怀期望热情来当兵，但是他们回不去了，他们的忠魂埋在他乡。衡阳11·3大火，12个人牺牲，新疆德汇大火三人牺牲，如果他们知道你是这样子的，他们会不安的，因为他们想当兵，但是没有机会了，你给我记好了，或许我说的你都可以忘记，记住一句话：当我抱怨我没有鞋穿的时候，我发现他人没有脚。至少你还活着，这是你最大的。”
　　
　　“当你走到四川的时候，只要你是军人，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因为你在那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誉，那里的老百姓知道自己的命是谁救的，他们会夹道欢迎你，当你走的时候他们举着牌子‘感谢消防兵’那样一种场面你见过吗？难道这些在你心里都不值得你动容吗？一个城市记住了你的名字：消防兵。我想如果一个城市为我举行欢送仪式，我这辈子死而无憾。我有过，你有过吗？”
　　
　　直直的站在我的面前，任我说着，比刚进来好多了，至少他一直保持着立正姿势，这是一个兵应该有的，至少他没忘记自己是个新兵。我跟小黑在小小的房间里劝说着，教导着他，此时他可能体会不到我们的用心，但是有一天他一定会明白，或许他会记得我们，或许也就忘了。不管怎么说，我相信这是，如果这次他不逃，我们各自在各自的部队，谁都不会认识谁。
　　
　　“想想你的家人，我不敢评论他们是怎么教导你的，但是这都不是理由，都不是逃避的理由。我曾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恨过我的爸爸，他打我打的狠是你想象不到的，但是有一天我终于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生离死别。想想你为他们做过什么，二十一年你为他们做过什么？如果什么都没有，这是你回报他们的时候，让他们稍微欣慰下，让他们看见自己儿子变样。不要等到他们百年以后你在去后悔自己当初，那时候已经晚了，你将背负一身罪孽。”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扬眉吐气？或者你就甘愿这样做一个别人眼中的‘败类’？因为我曾经就是别人眼中的败类，社会上我混了好几年，别人指着我说‘监狱里有我的地方’我受了别人多少冷眼，我吃的苦比你多一千倍一万倍，你连被打是什么感受都不知道。后来我因为一个人去当兵了，当我穿上这身衣服的那一刻，我发誓我要改变自己，我不再是那个‘败类’我要别人另眼相看，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将手紧紧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力度很大。
　　
　　“如果你承认自己是一个男人，有些东西你是需要忍耐的，你不是一个，累了痛了的时候可以找个人哭去，可以找个人说去，因为你是一个男人，所以你注定要学会忍耐，那才是一个真男人。你可以哭，但你不能在爱人和孩子面前哭，你可以哭，但你不能在爸妈面前哭，你可以选择放弃，但是你不能放弃你应该承担的那些责任，在家你‘承上启下’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国家的人，没有国，你还想安心工作，你还想有个家？”
　　
　　“同样的事我也做过，我也想不干了，因为我觉得不值得。到底值不值的？你看看我的手，手心手背十针，这是今天出警划伤的，我认为值得，即使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人也值得，因为选择了这身衣服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你选择了衣服，而是这身衣服选择了你，你没有权力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我也没有权力，至少要到时候，那时候是光荣，而不是耻辱。”
　　
　　“如果你今天因为一时想不开脱了这身衣服，我敢保证你今后一生都会后悔，这是你要为选择付出的代价，你准备怎么跟自己的妻子孩子去说你的呢？孩子他爸是个逃兵，那个谁的老公是个逃兵，你觉得光荣吗？至少你要告诉自己的孩子你是个兵，而不是个逃兵，你的孩子会因为你是个兵而骄傲，你的老婆会因为你曾经是个兵而骄傲。我女朋友就在外面，你见了，或许在别人眼里我什么都不好，脾气不好什么都不好，至少我是个兵，这点她足够了。”
　　
　　队长来了，问我怎么样，我说很好，很听话的一个兵，只是有点想不通，会好的。跟他说了这么久，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神告诉了我他的决定，我想他将会是一个优秀士兵。我当着他的面将老鬼狠狠的K了一顿，一看见老鬼我就想揍他，忍不住揍他，彷佛我们这两个家伙就没有停止过闹腾，这样的兄弟才热闹，周瑜与黄盖嘛，一个愿打一个不知道愿不愿挨。
　　
　　队长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继续跟他谈心。“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兄弟，我的领导，这里的领导班长可比新疆的温柔多了，如果你是在新疆，今天啥话都没有，你就等着死吧，你的兄弟会因为你被打个半死，练个半死，你会难过死。都是你的兄弟，你忍心他们因为你而受到牵连吗？这不是社会，你没有选择一人承担的权力，我想他们这会正因为你一个人而享受着班长的待遇，我想‘一人生病全家吃药’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你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跑吗？不是我怕事，那小小的围墙根本拦不住我，只是我的心拦住了我，如果我跑了，我成了一个国家的罪人，我抛弃了我的国家，抛弃了我的家人，抛弃了我的朋友，我在世上一无所有，即使别人不说我，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会世界上。所以如果说部队是苦的，今后离开部队的日子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折磨，没有尽头，知道我死了的那一天都不会瞑目，会被人谩骂，会被人唾弃，你愿意那样子吗？”
　　
　　“你现在还有机会，至少你在我们面前了，你知道这时候有多少人在为你操心牵挂吗？见不到你人的那一刻，你的领导班长可以说急疯了，你是家里的独子，没有牺牲在火场，却出了意外在外面，他们那些关心你的人会内疚一辈子，假如你出了意外，你的领导班长如何跟你家人交代，你想过没有。领导班长会担心你，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至少在没看见你的那一刻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我也说了这么多了，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他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悔，剩下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他，让他自己好好静一静，给他拿了瓶水，只要等到他的领导来我也就功成身退了。他的领导来了，将他接上了车，领导的嘘寒问暖让我满是：冷不冷，饿不饿？这就是部队值得我们留恋的地方，只有自己的兄弟兄长才会关心这些离开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