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花开

　　

　　坐在湖边，看着从葡萄叶间漏下的阳光，眼睛还是会湿。淡淡的葡萄花像是有灵魂般静静看着我。而我，却不敢看它。
　　
　　感觉身后有动静，回过头，呵！五只小狗坐在地上，傻头傻脑地看着我。我伸出手，一只小家伙马上将整个头塞进我的手里。“小伙子，它们喜欢你呀！”一个老大爷对我说。可是我知道，它们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和我一起生活过的瞎子。
　　
　　那年葡萄花开时，瞎子出世了。因为刚出生后的几天它一直都睁不开眼睛，所以我叫它瞎子，不过后来并没有瞎。瞎子全身黑色，只有鼻子、四个脚掌，还有尾尖是白色。总的来说，它长得很漂亮。
　　
　　第二年葡萄成熟时，瞎子已经很帅了。有天我摘了一个还青涩的葡萄，说：“瞎子，把这个吃了。”它高兴地跑过来，一口吞了下去，接着他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表，舌头上全是水珠。又过几天，葡萄熟透了，我摘了紫色的，又让瞎子吃，可是说什么它也不吃。我说这个不是酸的，是甜的。它将信将疑，又吃了下去，结果舌头上还全是水珠。我说：“你别装行不行？这个可是甜的。”但它的表情告诉我，好酸呀！以后只要我摘了葡萄，瞎子就跑地远远的，有时竟然跳到屋顶上。我说：“老瞎你别怕，不让你吃。”
　　
　　每当葡萄花开时，瞎子总喜欢坐在树下。有时候我也陪它一起坐。我说：“瞎子你装什么深沉呀！走！上山去！”接着瞎子和我就去爬山。
　　
　　坐在山顶，瞎子喜欢把头放在我的脖子下面，也喜欢把两只前脚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就躺在草地上，静静的看过往的牛羊。风轻轻吹过，我想，瞎子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夏天炎热时候，我经常带老瞎去游泳。河里水很清很凉很舒服，我问：“瞎子，爽吗？”它答：“汪汪！”不过它也有让我生气的时候，每当晚上睡得正香时，总会被它的叫声吵醒。我说：“瞎子你不要听到声音就叫，让不让人睡了？”可是它不管，依然“汪！汪！”
　　
　　瞎子三岁时，身长已经一米六了，我说瞎子你别疯长呀。它忽的一下站起来。我问：“你想干嘛？告诉你，你摔不过我的。”接着我就和它抱在一起。因为毕竟它是四条腿走路的，两条腿直立时显然不是我的对手。
　　
　　和瞎子度过的每一天，我都记在脑海里。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它总会从记忆里跳出来。
　　
　　第四年，葡萄发芽时，瞎子天天都是懒懒的。“瞎子你别给我装深沉啊，走！上山去！”可是，爬山途中，它的速度竟然不及我。“瞎子你怎么了，你也有今天呀！”我嘲它。它也不回击我。
　　
　　一个星期后，瞎子经常趴在葡萄树下一动不动，常常望着叶子出神。它也常常卧在我的床边，望着我出神。我说：“瞎子你别这么色好不好！”它仍望着我。我意识到不对劲了，请来村里最好的兽医，“大伯，瞎子怎么了？”我问医生。“不知道，这狗的病它也没表现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又说：“要想救它只能去大城市看看了，那儿或许能救它。”可是，我怎么带瞎子去呀！
　　
　　“老瞎你别怕，有我呢！”我说。
　　
　　“老瞎你今年必须吃葡萄，再不吃我不理你了！”
　　
　　“老瞎，有空我偷偷带你去东坡湖游泳，就怕你不敢去。你说，你敢不敢去？”
　　
　　葡萄花快开了。
　　
　　晚上已经听不见瞎子的“噪音”了。我知道它听到动静还会叫，可是，它没有力气将声音发出来了。
　　
　　那天早上，起床后突然发现瞎子的脚趾间有虫子蠕动。那是——蛆！我赶紧拿来杀虫剂，一个劲的朝它脚掌喷。我说：“老瞎你忍着！”可是，到了中午，它脚趾间有爬满了虫子。
　　
　　下午邻居从集市上买了一些葡萄，我去要了一颗。我说：“瞎子，吃葡萄。”我慢慢把葡萄放进它的嘴里。这是它唯一一次吃葡萄没有伸舌头。我问：“酸吗？”它没回答，只是我发现有两行泪水从它眼睛里流了出来……
　　
　　瞎子一生只吃过三颗葡萄，现在，它全吃完了。
　　
　　第二天，当我正给瞎子喂饭时，有个买狗的人到我家，他对我说：“这狗不行了，卖给我吧。给你四百块。”
　　
　　我没理他。
　　
　　“嫌钱少可以再加。”他又说。
　　
　　我突然回过头，瞪着他吼道：“你他妈给我滚！”
　　
　　泪，已经流满了脸颊。
　　
　　“瞎子，葡萄花快开了，你要坚持。”
　　
　　我转身给瞎子找水，当我把水带回来时，瞎子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它的眼里还有浑浊的泪。
　　
　　放下水，我使劲抱起它，放在已经被我的泪水浸湿的葡萄根旁。我用那滋润过葡萄的泥土，葬了瞎子，葬了我的老瞎，葬了我的伙伴。
　　
　　这年葡萄成熟时，我摘下一串，放在瞎子睡觉的地方。
　　
　　我还会一个人上山，看着群山，我撕心裂肺地喊：“瞎子！！”如果在以前，不一会儿，它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现在，只有山谷回我：“瞎子！！”在我听来，那分明是瞎子在说：“汪汪！！”
　　
　　时光荏苒，可我看见从从葡萄叶间漏下的阳光时，眼睛还是会湿。小狗们玩够了，我微笑地看着它们跟着老大爷离去。
　　
　　我知道，我不敢再来这个湖边了。因为，这里的葡萄树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