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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香

  

  浮影摇月,夜永微凉。道是清伶独醉,顾影还怜,夜阑无眠。惜流年,泯却十二翠香,终还忆秦楼谢娘。
  
  ——四月初十凌晨,无眠,记之。
  
  一阕新词,一斟旧愁;一转星霜,一世。还未及“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细味,还未尝“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的郁悒,还未挽“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情丝,轻勒斑骓,回望满眸却已然芳草萋萋、来路难觅。旧时,轻信红袖添香的戏曲,沉溺于镜中花水中月,以执求圆满一场游戏。待得重寻西厢,再戏儿时竹马,仅剩的,不过一抹浅浅的的笑意。
  
  甚喜郁可唯所唱的那一句“天真岁月不忍欺,荒唐我不负你”。少年梦里,总是理不清,那袭执伞于烟雨迷蒙中相候的身影。入戏深时,窃以为静伫身旁的抚琴翠袖;奈何梦醒时分,却发现只是一缕失真幻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饶是翩然若仙的李太白,也终是难以忘怀青葱岁月里心中那缕莫名的牵绊。只是,曾与汝“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却已只能成为偶尔闪现的花前月下,吝啬地于酣睡迷蒙中时不时一点一滴地拾起。人,确实是从一步一步的岁月里长大了。可是,有些成长丢失,却总是能让多年后的自己回望寻觅。或许,还会感受到当时些许的竭嘶底里,还会有那么一两声叹息,还会有那么一两粒泪滴。
  
  颇爱词牌《蝶恋花》别体《卷珠帘》,魏夫人纤指轻捻,便拾来那一句缠怨的句子,“多情因甚相辜负,轻诉轻离,欲向谁分诉”。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斜钗迷思中,不知然却已是迷陷旧事,难以放怀。巧的是,霍尊那首《卷珠帘》亦用此名,情不自已中撷来倾听——
  
  夜静谧
  
  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
  
  于梦中徘徊
  
  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
  
  梨花泪
  
  净画红妆等谁归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胭脂香味
  
  卷珠帘是为谁
  
  ……
  
  确是一首婉丽凄美的曲子。只是,有友问我:“可欢喜?”我却恍惚一时,久后才缓缓回道:“不喜。”至于其中因由,朋友亦不多究。喜自然是喜,只是不喜这以一男子的腔调吟唱出这么一阕婉丽凄美的曲子。这美,于男子身却是减泯了女子素有的蕙心兰质,有美寄于形,无美涵于心。于是,此情可待成追忆,这“追忆”是有了,但“此情”却是显得不真切了。
  
  又或许,人正是因为徘徊于真切与不真切之间,才得以维持活着的吧。
  
  少年旧时的心事总是隐秘而浩大的。偶掠一句不计开头不编结尾的句子,便执拗地潜入“雨巷诗人”戴望舒的画里。沿着淅淅沥沥的巷道,去无所谓真切地追寻那“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起初之时,目标定了许是好事,可却也是一并意味着忽略丢失。待得年岁流淌而过时,沿途真切的女子不见了,不真切的丁香姑娘却是始终寻不到尽头。甚至有时停下来回望,蓦然发现,自己竟也不晓得起初追寻的执求了。曾看到这样一个句子:“等一个人,还是等一个。”可是,仔细想想,从未停下过追寻的脚步,等,又何来的说法?故事,确实曾有过,可是每一个故事都只能是故事。好点的,兴许还残留着至今的一抹浅笑;旁的,都成为了时光里斑驳的印记。既不得寻到,也不得重新伪造。到头来,也只能是罢了,罢了。
  
  耳畔古筝独吟的《西厢词》渐渐缓去,正如这寂静的夜般,既然有了喧闹的开头,也终将会以静谧的结尾逝去。所有的旧事、旧人、旧景,哪怕再牵绊轮回百代百世,也终免不了在这一阕浮生之中,化作一抹暗香,轻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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