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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温度

  真正的朋友带给你的快乐,没有爱情炽热,却比爱情长久和宁静。一座城市的温度就是一个朋友的热度。没有朋友了,城市便空了。

  

  城市很大,从城北到城南,要马不停蹄地转两个小时的公车。我与东一起在城南的高校同窗四年,然后,所有的同学都像鸟儿一样散落在世界各地,只有我俩是这个偌大城市中不多的坚守者。

  毕业,在樱花树下合影。19张年轻的面孔像身后的花朵一样灿烂,青春定格的一刹那,东把手伸在我的头上做了一个“v”,大家一起笑。很多年后,我还能从那张逐渐褪色的照片中听到如花一般繁盛的笑声。

  七月过后,送走南来北往的列车,作为外语系的辅导员,东住到了樱花树后的老房子。我去了一家广告公司,过两条江,在城市的最北面。

  仿佛有千万个理由奔波在城市的东南西北,却独独缺少从城南到城北的相聚理由。我与东偶尔互通电话,彼此鼓励,适应和屈从于周遭的某些东西,仿佛过往的那些岁月便是一步一个勇气走下去的。

  毕业第一年的元旦,天气晴朗得像春日。同事们都回家过节了,我孤独地困在寝室里看琼瑶剧。不知是为剧情所感还是触景生情,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流。电话响起时,我说话带着哭音,电话里是东那熟悉的声音。“回党校来吧。梅花都开了,很香。还有你最喜欢的通宵舞会。”东静静地说,不问什么,仿佛我的一切他都懂。

  东不会跳舞,他陪我在教工俱乐部里呆了一个晚上。我像花蝴蝶一样飞转在不同舞伴身边,东安静地坐着,守着我脱下来的厚厚的冬装。

  清晨,我们回到东的小屋。我的披肩垂在地上,东一次次地帮我拉起。再睁开眼睛,下午的阳光已经透过樱花树的枯枝斜斜地照进窗户。东在另一张高低床上睡着,平躺,双手放在胸前。我咯咯地笑起来,把他吵醒。

  “喂,你睡觉的姿势怎么像伟人逝世?”年少时说话无所顾忌,东红着脸过来打我的头。

  城市实在太大,一次见面后的分离仿佛跨越万水千山。

  那个元旦过后,我便开始无休无止地恋爱,与东通电话的次数非常少了。每次失恋,我总会流着眼泪坐上开往城南的公车,过长江、汉水,想象自己如何伤痛欲绝地扑到东的怀里,向他倾述那个男人的“坏”,这样的情景一次都没有上演。两个小时的悲伤过后,站在东的面前的我已平静如水,红肿着眼睛微笑。

  两个太过熟识、已经产生了亲情的人,是不可能再回过头去体验爱情的,这就是我和东。在动荡的时候回到他的身边,仿佛就只是宁静。

  真正的朋友带给你的快乐,没有爱情炽热,却比爱情长久和宁静,这是我在很多年后才明白的。我发现所经历的那些爱情,都随岁月模糊了容颜,但关于东、关于友谊的感觉,深入筋骨地刻着,碰一碰,都会牵筋动骨地疼。

  2003年,东考取了母校法律系的研究生。在只有两个人的酒宴上,我俩都喝得有点儿多。在母校的山上,我俩不停地走,不停地说,关于过去和未来。不知不觉,晨曦穿过树林,我们在山坡上叫喊,青春激荡的尖利声,回肠荡气。

  事实上,我的事业和爱情一直不顺。没有挣到多少钱,与老总别别扭扭,失恋了一次又一次,但我总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工作一段时间后,我还保持着学生时意气风发的心态,与东有关。“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东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对我说,也对他自己说。

  从来没听说东谈恋爱,我鼓励他要先立业再成家,男人什么时候结婚都不晚——这后来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补救的错。

  我在28岁结婚。东来参加婚礼,手里拿一束艳红的玫瑰花。当他把花递到我手上时,我很吃惊。“我不知道送什么,看到每个新娘手里都有一束玫瑰花,所以觉得你一定用得着。”“你这个书呆子啊。”我忍不住笑弯了腰,将花儿小心地捧着。

  怀孕了,我告诉东。他说,“好啊,我做他干爹。”然后从城南搬来了十几本幼儿教材,要我一定把他教育成小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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