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制度自律者,得财政自由──来自殖民地墨西哥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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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鹰洋币
“制度自律者,得财政自由”。这可能是近几十年来、制度经济学领域最激动人心、影响亦最为长远的假说之一:拥有无上权力的人,反而可能因此陷入财政窘境——他们的权力太大,以至于持有银钱的人根本无法信任他们;相反,“自缚手脚”者,正好借自我管束作出有效承诺,进而获得各方信任、收获更多财政资源。
在广泛流布的同时,这一观点也受到许多争议;此时,实证工作的重要性尤其凸显。在刚刚发表的文章中,以波旁王朝治下的墨西哥为研究范围,Garfias考察了当地矿主获准组建联营公司对税收的影响:一方面,矿主的权力明显增强,甚至有几分“扼住西班牙咽喉”的意思;另一方面,因权力得以平衡,政府也得以放手增强财政能力。结果,伴随民政部门投入显著上升的,是墨西哥当地贸易及农业部分赋税数额的明显增长。
西班牙需要墨西哥的白银。保证来自银矿产出的税收,因此成为西班牙财税政策的“要旨”之一。早期,受矿冶技术限制,水银于开采过程必不可少;然而,当地水银供给几乎完全依赖西班牙。因此,西班牙政府得以清晰把控大洋彼岸银矿的生产状况。尽管如此,皇帝也不敢把税定得太高——不然,矿主宁愿降低产出,也要换用不需水银的生产技术。此外,一旦政府企图扩张在当地的机构,矿主便会以各种方式掀起反抗。
1760年代前后,伴随西班牙财政日益吃紧,以及水银供应的紧缺,皇帝从墨西哥收获的矿产税已不敷日用。如前所述:简单增加税率以提振开支,此类手段不仅可能无法奏效,还可能导致矿主牺牲产出。结合以上因素、巡视当地官员的报告及其它考量,1777年,皇帝正式向当地矿主放权:他们得以彼此联合,建立统一公司以协调生产、培育技术。
相比之前,矿主的权力因公司的设立大幅上升:最突出的一点,便是磋商及协调成本的下降。之前,矿主分散而政府集中;现在,矿主得以与政府分庭抗礼──皇帝甚至不得不向公司借钱。因此,当矿主联合起来,以“不再提供资金”、“独立”为由威胁时,皇帝也得慎之又慎;此外,矿主在劳工面前的地位亦大幅加强:公司设立后,于劳工待遇方面大幅“缩水”的新法律很快得以颁行;最后,公司对解决行业内冲突及技术开发方面亦有成效。
权力格局的变化如何影响财政?公司设立前,矿区的收入趋势大体与非矿区一致,但要比后者低一些;公司设立后,有其凭倚的矿主,不再对热心征税的政府那么“警惕”。即使矿税本身未必增加,政府机构的扩张,也会提高贸易、农业等部门内的税收数额;相比之下,非矿区内当地人的频繁反抗,部分挫败了政府扩张财政能力的尝试。图1-2是其中典例之一:公司设立前,两地区税入趋势一致,但矿区税收较低;设立后,矿区迎头赶上。
图1 联营公司的建立与税收。横轴:年份;纵轴,税收数额;黑色竖线,公司建立年份;黑色实曲线,矿产分布地区的税收;黑色虚曲线,未有矿产分布地区的税收
图2 联营公司的建立与税收。黑色实曲线,有矿产的Zacatecas地区的税收;黑色虚曲线,未有矿产分布的Acapulco地区的税收,其余图例含义同上
借助覆盖当时墨西哥大部分地区的财政档案,作者验证了以上分析。(以非矿区作为“对照组”,使用双重差分法,控制固定效应等变量)结果发现,设立公司不仅显著提高了当地政府于民政方面开支的数额,也因此提高了税收。对前一指标,公司设立带来的正面影响在6-9%之间;对后一指标 公司设立使贸易及农业方面税收翻倍(见图3)。以上结果均在统计上显著。
图3 双重差分法的估计结果:横轴代表时间,0为公司设立的年份;纵轴反映了公司设立对税收数目的影响
文章还排除了其它几类可能解释。比如,公司的设立可能因促进增长而增加税收;然而,同一时间段内,人头税并未因此显著变动;又如,公司对税收的提振作用亦非出于产权保障:当时,西班牙对矿产的态度并非“虎视眈眈”,而是鼓励勘探、开发。此外,自公司设立至改善物权保障的法律出台,前述正面效应已然相当显著。皇室的改革也不足以解释以上现象。
总之,从现有证据来看:自律与自由之间,确实存在足以令人信服的联系。
文献来源: Garfias, Francisco. "Elite coalitions, limited government, and fiscal capacity development: Evidence from Bourbon Mexico." The Journal of Politics 81, no. 1 (2019): 9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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