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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我唱给你听

  

  [一]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
  
  [二]
  
  我买了一株吊兰。摆在阳台的边缘。幻想着,它不断地生长,生长,枝叶垂落,风起的时候就在你家阳台外面飘啊飘。
  
  然后你就会想起我。
  
  想起吊兰的主人。
  
  你会不会想起我呢?比如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或者在你的时候。你会想起我们是怎样认识的么?
  
  以前,我脆生生地喊你学长。我们并不熟。你是我好友的好友。我们碰的面不多,说的话更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偏生就喜欢你了。
  
  或者叫暗恋。
  
  电视剧的台词说,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学人家玩什么暗恋。可我就是控制不了啊。我胆怯啊。我觉得我都快把自己活活地给憋死了。但还是无法对你勇敢地表白。
  
  周学长啊,我喜欢你呢。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暗恋你两年。你换过两个女朋友,还遇到过三五暧昧的对象。这些我都知道。
  
  我没有办法不打听有关你的消息。
  
  细央说,你最近升官了,做了公司的部门经理,春风得意,挥斥方遒。你住在美景苑。是城里最路段的富贵小区。光租金一个月也要四千。四千块钱对我来讲不是一笔小数目,占据了我月收入的五分之三。
  
  但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在美景苑租了一个单位。
  
  就在你家楼上。
  
  我觉得我可以少买一点化妆品,当作回归自然;少吃几顿昂贵的饭菜,当作减肥塑身;我可以不戴首饰扮朴素清纯;总之我可以从全方位多角度地省钱,来担负这令人忧伤的租金。我就是想要住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尤其是,在你的空窗时期。
  
  细央说,如果我早一点醒悟,有所行动的话,何至于等到现在。她觉得我都已经沉寂两年了,现在突然开窍,好像有点发神经。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在心里安安静静地储藏着你,不去摘不去碰,你没有衰减没有淡退,就那么时时刻刻存在着,像一盏橘黄的灯。而突然的某天我就像注射了兴奋剂,大包小包地奔进电梯。
  
  十九楼——
  
  房间空旷而通透。宽敞的阳台,可以看见清晨八点的。你的蓝条纹衬衫在楼下飘飘荡荡,它们是不是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带着一股雕牌洗衣粉的素淡清香?
  
  我想,我一定是寂寞了。我害怕了。因为有关你的历史遗留问题不解决,我大概就总会钻在牛角尖里面,没有办法看到前方的曙光。
  
  你离我那么近。我想一想都觉得欢喜。
  
  然后最终的结果到底怎么样,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有一天傍晚,你来了。
  
  我正在厕所里端着盆子洗衣服。吝啬的房东连洗衣机坏了也不肯换新的。我卷着袖子和裤腿,披头散发,带着满手的泡沫去开门。
  
  真是窘得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你的表情很礼貌地从惊愕转,说,细央告诉我你搬来了这里,真巧啊,我上来打个招呼,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吧。
  
  嗯。谢谢学长。
  
  我还像读书的时候那样称呼你。带着一点小女儿的青涩和娇羞。你哈哈大笑,说,你就直接喊我的名字周旗吧。
  
  好。周旗。我默念着你的名字。像含在齿间的一片云,轻轻软软,有一种不真实的触感。你确定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夏锦菲。锦缎的锦,菲薄的菲。你还记得我们在校园里初次见面的情形吗?你穿着红底白条纹的衬衫,干干净净地朝我和细央走过来。你们打了招呼,细央说,这是我的好姐妹夏锦菲。我的脸就微微红了。
  
  新居入伙。细央说,最好是整个派对,邀请朋友来参加,同时亦可冠冕堂皇地让你也加入进来,多添接触的机会。
  
  是个不错的提议。
  
  你也答应了。
  
  我心花怒放,立刻就开始盘算着明天要穿什么衣服,擦蓝色还是紫色的眼影。我要亲自下厨,向你展示我精湛的厨艺。
  
  第二天,朋友们都来了。细央来了。你也来了。我红着脸给你泡茶。你的微笑好比星星月亮太阳。散场的时候细央故意为难你,说你反正就住在楼下,何妨帮着我收拾残局,打扫一下客厅什么的。我心里有点慌,想说不用了,你却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我没有骨气再推搪了。
  
  就好像天上掉馅饼够我吃足半世,我哪里舍得拒绝。
  
  我很紧张地与你攀谈,手里的动作时而急时而缓。我们说去年此时那场地动山摇的灾难,又说今年此时的甲型流感,说这附近逐渐回温的房价,甚至说我有天在小区碰到了一只野狗。我的天,我简直羞愧死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找一些精彩华丽生动有趣的话题呢?我想你一定嫌我闷极无聊,你是不会喜欢我这么乏味的女生的。
  
  我渐渐感到。
  
  这时候,门铃响了。
  
  来的人居然是蒋萧。还提着一篮水果。瘦瘦白白高高地站在那里。嘿嘿地傻笑。他说,我刚才在市区碰见他们了,说是刚从你家出来。唉,你搬了新家不告诉我,开Party也不邀请我。我真是很受伤呀。
  
  伤你个头。我在心里嘀咕了这一句,你就从我背后走过来,说,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不耽误你招呼朋友,我回去了。
  
  好。谢谢你。我偷偷看了你一眼,你的笑容,仍然像星星像月亮像太阳。坦坦荡荡。
  
  蒋萧问我,他是谁呢?
  
  我说,邻居,住在我家楼下。是细央的朋友。说完,我觉得有点心虚,大概是我没有讲出事实及事实之全部。
  
  朋友们都知道蒋萧喜欢我。当然我也知道。可我对他没有半点歹念。我的不安分都种在你的身上。蒋萧说好吧,那我们只是朋友。你遇见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我会很高兴。我说你很高兴看我遇到困难吗?他连忙摆手解释说不是不是,我是很高兴你能想起我并信任我。
  
  是的,周旗,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喜欢你,可以不贪图所谓的等价交换,让我在你身边,成为你偶尔会想起,或是在逆境中可以求助的一个人,也挺好。那样的也许很高尚,值得千古流芳。但是,转过身我又觉得,如果我能修炼达到那么崇高的境界,那我又何苦诸多借口,何必还执著你。我早堪破红尘清风两袖无欲无求了。
  
  [三]
  
  我故意将音响开得很大。穿着木拖鞋,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啪嗒啪嗒。就像是在提醒你我的存在。我站在阳台上,低头看见你露出的半片香肩——
  
  嘿。我喊你。周旗。我听会不会吵到你?
  
  你突然仰着头望上来,眼神清冽得惹人春心荡漾。你说,没关系,我也喜欢蓝调。太好了。这莫非就是中的共同语言?我赶忙接茬,要不我借给你听吧,绝版咯,市面上买不到的哦。就这样我走进了你的家,全实木的家具显得稳重且典雅。大范围的整洁包含着细微的凌乱,真实而自然。还有特制的酒架,和马赛克的灯具,看了之后忍不住遐想你坐在庸懒的灯光下,端着一杯红酒,时而沉思,时而喜悦的模样。
  
  你说,改天一起吃饭吧。
  
  啊?我很没出息地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傻了。吃饭?面对面,共一碟菜,一瓶酒?眉眼交会,谈笑风生?
  
  据说有很多香艳的男女就是吃饭吃出来的。这算是一个暧昧的开始吗?
  
  我云里雾里了。直到那个承诺真的兑现的时候,你坐在我的对面,火锅馆嚣声震天,我如梦初醒。你是甘露之于旱苗,我受宠若惊。
  
  席间我们聊着聊着说到城里新建的公园,说那里的寺庙众多香火鼎盛,风景也不错。你说是吗,周末陪你去转转呗。
  
  啊?我又一次云里雾里了。
  
  难道是我的人品大爆发,所有的事情都来得越来越轻而易举了。你贝齿轻启我就得到与你共进晚餐的机会。你眉眼带笑就预定了我们下次要去的地方。你看似随意,却撩起我心神荡漾。我没有喝酒,但是却醉了。
  
  后来我一直在等你的周末。
  
  但是,周末来了。你没有。
  
  我看着那株颤巍巍的吊兰,想它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你的阳台呢。后来我碰见你,故意问你周末是怎样度过的,你说跟朋友喝酒,喝多了,在家里蒙头大睡就是一整天。哦。你没有提那个什么公园的事情,我也没有。我想你只是随口说说,根本不放在心上。
  
  其实你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我后来才知道的。你说哪里有美味实惠的广东小吃,我们可以找机会一起去,但是没有。我说我家的洗衣机坏了得买新的,你说你认识家电商场的经理,可以陪我去走后门多弄点折扣,但是也没有。
  
  你是一个超级喜欢开空头支票的人。
  
  给我希望,又亲手浇灭。多经历几次我才习惯。
  
  细央觉得那是你的缺点。用她的家乡话说,你这个人,要不得。但我说,你是没有义务为我做任何的事的。你除了偶尔开开空头支票撩我心欢喜,基本上还是一个端正而热忱的青年。是因为我在意你,所以把你说的每句话都当圣旨,把你的一个眼神也看作希望的火种。而实际上,你说周末,但没有说具体哪个周末,也许是2046年的周末,你还不算食言;你说改天,也没有说究竟是哪一天;你说可能,也许,或者,此类的形容词,没有定板,你就只是说说,你根本就没想到我那么较真,所以,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对你的动机不纯,牵挂着每一个可能,也许,或者跟你有接触的机会,是我的思想太复杂,污浊了你的纯洁和大方。
  
  细央说,我没救了。
  
  细央还说,蒋萧好像谈了。他最近行踪诡秘,聚会屡屡缺席,就算来了也是短信电话忙不停,轻言细语地捂着嘴说话。向他逼供,他不否认,也不承认,但那甜丝丝的样子一看就是传说中的发浪。我说难怪他最近很少跟我联系了。细央说这年头总是比抢手,眨眨眼就有一棵白菜被猪拱了,你出手不快不利索,最终啥也捞不到。
  
  稀星点点。华灯初上。
  
  我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江面,镶着彩灯的旧渡轮庸俗但璀璨。对岸是形如悉尼歌剧院的巨型建筑,尚在修葺,朦朦胧胧乌黑一片。蒋萧以前很喜欢带我来这里,说吹着河风站在夜色里看江景,别有一番浪漫的滋味,如果还能美人在抱,那简直比铁达尼还拉风。我想他现在终于实现这个拉风的愿望了。
  
  我为什么觉得惆怅呢?大概是发现这世上最后一个肯为我停留的人都已经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了吧。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生命中的人和一样,会来,会走。最可怕的是当你一成不变的时候,周遭却充满不动声色的进化,然后你幡然醒悟,才发现,你已身在荒漠,流沙戈壁,渺无人烟,到时候你转山转水转佛塔,什么刎颈至交,什么如意郎君,怕是也转不到了。
  
  惆怅的时候,我最想念的人,还是你。
  
  而你此刻想着的又是谁呢?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丰腴或者纤细?活泼还是安静?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还是娇宠迷糊的小女人?你对爱情有怎样的期许?吃了多少苦,受过几次伤?你的日常生活都有哪些讲究和禁忌。等等等等。其实我以为我已经在暗处观察你很久,但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
  
  为了了解你,我更加卖力地寻觅和创造机会亲近你。我给吊兰灌了很多水,多到它们携带泥浆滴到你阳台晒着的白衬衣上。我坚持替你洗净,晾干,熨烫得平平整整。你捧着衬衣微微笑,我就仿佛看到你将它穿在身上,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我们终于还是去了那个新建的公园。公园在半山。而山顶就是接连成片的庙宇。我虔诚地跪在佛前请求获得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的垂青。一颗心带着顽皮的欢喜。你问我许了什么愿望,我嘿嘿地龇牙笑,说不能讲,讲出来就不灵了。
  
  你扁了扁嘴,故做不屑。那表情实在太。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你的头,像在哄我老家的那只骄傲田园犬,乖。
  
  你望住我的眼睛,头顶飘起的光环。
  

  
  [四]
  
  你不抽烟。喜欢喝酒。或者说,品酒。你不像世俗的酒鬼那样抱着瓶子像吞白开水。只在兴起的时候小小地斟上一杯,馥郁的香醇百转千回。酒架上存着的多是红酒。它们好像你这个人一样优雅。你说你的生活简单平淡,闲暇时与三五好友聚会品酒,或者在运动馆打打网球,也会发呆,或者窝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只盯着电视屏幕傻坐。还经常下厨,做拿手的是做糖醋鱼和红烧肉。夜晚睡觉喜欢枕着音乐入眠,或者是靠在床头看书,不知不觉就进了梦乡。
  
  我实在太喜欢这样的你。好像我终此一生盼望得到的,就是你这样温和优雅,沉稳而有魅力的男士。我像所有心动之后恋爱之前的小女生那样,将你的形象幻化成完美无暇的王子。这更加坚定了我对你的崇拜。
  
  后来的某天。我经过你上班的公司楼下。午饭的时间。我还在想,是不是可以假装轻松地给你去一个电话,说赶巧我就在你公司附近,不如一起吃午饭。尽量说得随意,不要泄露我对你虎视眈眈蓄谋已久的贼心。
  
  我犹豫着。
  
  偏巧,我看见你从办公楼的大厅里走了出来。同两个时髦略显妖娆的女子并行。我想她们定是你的同事吧,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退到银色宝马的背后。你没有看见我。你跟她们说说笑笑,她们有人掐了一下你的胳膊,有人把你衬衫的褶皱抚平,你始终朗朗地笑着,甚至眼色轻佻。
  
  我瞬间有点发怔。
  
  我从未看见过这样的你。你受欢迎,有吸引力,逢场作戏不拘小节。我是这样想的。就好像常言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为你唏嘘。
  
  然而。
  
  事实是我很在意你的那个眼神。耿耿于怀。我在电梯里又碰见你。我说,白天我在你公司楼下看见你了。
  
  哦,是吗?你笑呵呵地望着我,说,那怎么不过来跟我打招呼,不会是看见我在从事什么非法的活动吧?
  
  你有从事非法活动吗?我回望你,觉得自己的眼睛就好像突然接通了电源的手术照明灯,亮得有点逼人。你似乎措手不及,一时间怔忡无语。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你的女同事真漂亮。哦,是吗?你重新恢复了生气,看着我,说,但漂亮归漂亮,她们太凛冽也太喳闹了,每天对着她们,我也是只说三分话,七分都是应对了。
  
  嗯。我又有点紧张了,不知道说什么。幸亏电梯已经到了十八楼。你走出去。我狠狠地吁了一口气。我想,我今天的表现真是太糟糕了。
  
  蒋萧最近的博客更新得很勤快。他是我的异性朋友当中,少有的喜欢写博客的人。我有半个月没来,他前前后后总共更新了九篇。
  
  他写他的女朋友,一个叫Ana的女孩。年轻美好,有着俏皮活泼的个性,常常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他记述了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多细节。我发现我已经彻底地不认识这个中的蒋萧了。他们玩拼图游戏,玩到夜深,Ana像小猫一样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蒋萧轻轻地抱起她,像抱婴儿那样,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给她盖干净的棉被,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并排躺着,像漫画里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毛头小孩。他骑车载她,经过花市,她顺手扯了一朵店家插在灯箱上面做广告的玫瑰,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催他快逃跑,结果一时激动跟迎面过来的自行车撞了个仰八叉,是轻伤,但是他希望伤口可以在皮肤上留下微小的印记,那样他就能永远记住她。他给她做菜,她在旁边煮甜汤,她喜欢赤足踩在他的脚背上跳舞,她有黄鹂般清脆的歌喉,非逼着他跟她一起唱歌,于是他就只能学蜡笔小新,唱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
  
  ……
  
  这就是蒋萧啊。恋爱的蒋萧。跟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木讷,憨直,老实巴交大大咧咧,完全判若两人。他自言要发挥浪漫的细胞,做足百分百的好男人。他说他的外表和性格掩盖了他内心真实的澎湃与激情。他其实也可以风情万种。
  
  我想原来恋爱真的是可以激发人的活力与创意的事情。我错看蒋萧了。从前我总是拒绝他,我想他这个人铁定不会是我想要的,不会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我们俩如果在一起,肯定就是吃饭看电影谈心最后闷极无聊而分手。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有如上种种温柔浪漫的行为,还外加一点文艺青年的多愁善感。我不是后悔。只是羡慕。羡慕他们能有这样一段美好的感情。而我却依然沉溺在对你的幻想之中。
  
  是啊,幻想。这是我的死穴。
  
  我幻想蒋萧不是我的Style。也如同我幻想你能与我琴瑟相合,圆了我至高无上的爱情梦。你能吗?我怎么开始有点恐慌了。
  
  [五]
  
  蒋萧还像从前一样,和我保持通话。我说我看了你的博客,你跟Ana很。他说没什么,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我觉得他的语气里面有骄傲甚至炫耀的成分。
  
  我挂了电话。
  
  窗外悬着一轮银盘似的圆月。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我给你发短信,说嘿,快出来看月亮。不一会儿你就站在十八楼的阳台伸长了脖子喊我,锦菲,我刚到家,带了夜宵回来,你下来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
  
  你的召唤,我当然趋之若骛。
  
  我们一人端着一碗辣肠粉,吃得稀里哗啦,站在阳台望月谈心。你的手机声音明显外扩,电话来的时候,我听见里面嬉笑妩媚的女声。你看了我一眼,转身走进了客厅。我放下肠粉说我不打扰你,我回家了。你做出同意且抱歉的表情。
  
  我有点狼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当我在你家的时候,你接到电话而面露尴尬。电话里总是传出女声,她们多半张扬。我忍不住想,那到底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会不会是你那些漂亮的女同事,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
  
  我越想越走神。突然手指一凉。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全身。——我的菜刀竟然和手指接吻了。染红了那一簇鲜绿的大葱。这下我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心理准备也必须找你了。你送我去医院。医生把我的手指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很难看。
  
  我含泪带笑地对你说谢谢。你说别客气。然后把包塞到我手里,说我去趟洗手间咱就回去。我点头。你刚走开你的包里就传出悠扬的铃声。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
  
  我觉得恍惚。我多么喜欢这首歌呀。每次听到,就觉得言中了我的心声。这是我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了。
  
  电话是谁打的呢?那么孜孜不倦,反反复复。我突然觉得有黑暗中的小恶魔抓住了我,在我的耳边唱起催眠的歌。我取出你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女生的名字和头像。我按下接听键。她喊你,喂,亲爱的旗旗。
  
  啪。
  
  我挂断了。心跳得比手指缝针的时候还要快。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样卑劣的举动来。但是,我鬼使神差鬼迷心窍都是因为你啊。亲爱的旗旗。她是谁呢?
  
  细央说,锦菲,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举着包纱布的手指问她。她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偷偷地告诉周旗了。——告诉他什么?我惊恐地看着她。我知道她的意思,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她说,我告诉周旗,你喜欢他。
  
  我感到手指又疼了。比刚切到的那会儿还疼。
  
  你知道我喜欢你。原来你早就看穿了我的伪装。可你扮得毫不知情,好像事不关己,你对我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细央摇头,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呢。我在你的新居入伙Party之后就跟他讲了,我以为那是对他的变相鼓励,我还经常在他面前夸你,鼓动他来追你,他是曾经点过头的,但结果呢,这样子不进不退的,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盘算的。唉,我知道你一定怪我多事了,但我觉得啊,周旗这个人,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还是不了解他,你真的要考虑清楚,是不是打算继续跟他这么没头没脑地耗下去。
  
  我不做声了。
  
  但细央还是不收口。她说要不锦菲你就去跟周旗面对面地说清楚,问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要是没有,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再对他抱有幻想了。我真不明白你,既然明摆着要来接近他,但是又遮遮掩掩畏畏缩缩的,你到底在怕啥?
  
  我在怕啥?
  
  我好像也不知道。如果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可以用某种或正或逆的单向逻辑来解释,那就不会诞生矛盾这个词了。
  
  我大概就是这地球上一只典型的矛盾综合体。
  
  我想了想,很哲理地对细央说,简单地举个例子吧,当我在大街上看见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我喜欢它,但是并不代表我有勇气伸手去摸它,我还怕它咬我。
  
  小狗周旗,我最终还是没有向你求证什么。我刻意地减少与你的接触。你也就很少主动联系我了。我总是想,如果你对我有意思,又知道我是向往你的,那么你一定不会翘起二郎腿来看我的独角戏,你必定会做些什么,给予我暗示和补偿。但你没有。就代表你仅仅将我当作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或者是你的邻居甲。
  
  你对我没意思。
  
  有一天你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回家。我们乘同一班电梯,在逼仄狭小的里突然变得很拘谨。我说嗨你下班啦。你说嗨你也下班啦。美女很有礼貌地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对你绽放出柔媚的笑意。你们并没有携手走出电梯。你在前,她在后。我突然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熟悉。我想,以前的我,是不是就像现在的她,跟在你的身后,用一种柔顺的谦卑,仰望着你神秘莫测的高贵头颅。
  
  没几天我又在小区里碰见了那位美女。她拎着几罐啤酒,还有一些水果零食之类的东西。她主动朝我微笑。我对她挥挥手,说你是周旗的女朋友吗?她立刻淳朴地红了脸,说,不是不是,只是普通的朋友。哦,普通朋友。你到底有多少像我像她这样的普通朋友,每当亲近你就心跳加倍,连说说你的名字也要羞涩脸红。
  
  这爱情让我害怕了。
  
  [六]
  
  蒋萧来找我的时候,微微有点醉意。他说好一阵不见你变漂亮了。说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恋爱。
  
  他没有恋爱?
  
  我愕然地看着他。捶了捶他的肩膀,兄弟,你喝醉了。
  
  兄什么弟。蒋萧拂开我。他说夏锦菲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死心,不服气,为什么我这样一个有为的正直青年,就是不能得到你的青睐。如果你觉得我对你的付出不够多,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但至少,我的等待比任何人都耐心。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谁恶作剧地伸手拔痛了某根安然无事的弦。
  
  他是在说他自己吗?还是在说我?我的等待比任何人都耐心,两年近三年的时间了,我就一直在等待你,至少,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纵然我很少有行动表示,但那并不代表我不爱你。可是,站在我的角度,蒋萧这样说,我却没有感觉到他为了他所说的这一切做过太大的努力,我甚至真的以为他完全放低了过去,开始崭新的幸福生活。那么,是不是站在你的角度,你也同样无法领略到我的爱意呢?
  
  我只是活在我的憧憬里。
  
  就好像蒋萧也只活在他的世界里。
  
  他说,博客上写的都是假的,他知道我会看,所以故意编造出来,是想要告诉我,他可以很爱很爱一个人,将她当成公主一样侍奉,他也可以摈弃某些性格的缺陷,而千方百计改造自己,去修炼做一个高贵的情圣。他说我一直都把Ana幻想成你。锦菲,我很爱你,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就能够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去努力,我会为你做任何的改变。
  
  不。不能。
  
  蒋萧,我说,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我其实想笑。我觉得他的想法和行为都很荒唐。但是,我笑不起来。
  
  反倒是感觉压抑难受。渐渐地就哭了起来。
  
  蒋萧把我揽在怀里。那是惟一的一次,我们之间那么靠近,好像突然收缩了全部的距离。
  
  有如醍醐灌顶,我决心痛改前非。我要勇敢地向你讨个说法,而不是继续沉溺在充满幻想与揣测的世界。
  
  清晨,我来敲你的门。
  
  那是一个皮肤白皙而身材饱满的年轻女孩。她裹着红艳艳的睡袍,惺忪地看着我,说,你找谁呢?我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是我看见过的那个娇柔羞涩的女孩,也不是你口中凛冽张扬的女同事,她是谁呢?是在电话里喊你亲爱的旗旗的那个吗?
  
  我丢盔弃甲地逃了。
  
  电梯门关紧的前夕,我听见你庸懒的声音,你在问她,是谁呢?她娇滴滴地说,不知道,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像个推销员。
  
  我的眼泪奔涌而出。
  
  租约很快到期了,我没有再续。搬走的前夕觉得心里闹腾,犹犹豫豫还是敲了你家的门。我想跟你说声再见。
  
  但是你恰好在那个时候去外地出差了。
  
  是细央告诉我的。我孤独寂寞地搬出了美景苑,住进远离闹市的偏僻小巷子,是某个已经倒闭的大型国企的家属院,每个月租金只要八百。这让我的生活突然显得宽裕起来。细央还问我,你想知道当时周旗为什么没有来追你吗?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他觉得你的态度不够明确。他说他感觉不到你是喜欢他的,你太保守,掩藏得太深,他觉得你就像一个古董青花瓷瓶,让他不知道如何鉴赏。对他来讲,一个线条简单的纯色现代式花瓶就已经足够了。
  
  我便又想起那天蒋萧的誓词。我的等待比任何人都耐心。我更加笃信了蒋萧就是这个世上男版的我。我无法体会他的苦心。亦如你并不稀罕我瞻前顾后隐忍退缩的守望。我们不是同一挂。
  
  我只能跟自己说,得不到就无所谓失去,就让你永远都像谜一样,成为我有限的生命里一道无暇的风景吧。
  
  多么冠冕堂皇。
  
  后来有天我逛商场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手机铃声。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我顿时紧张了一下。
  
  心想那个人会是你吗?
  
  [七]
  
  灯红酒绿熙来攘往。我的年少如花,最终也没有勇气唱给你听。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渴望两样东西:一是在书架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一本书,二是找到一个可以边走边谈的朋友。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实现这两个愿望,所以我希望,今天的我能够给十七岁的你们这两样东西,希望我写的是你们要找找到的,希望我就是那个你们可以边走边谈的好朋友。134310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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