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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了,我怎么活。

  

  文/天子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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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年64岁,是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人人都说他窝囊,因为他没文化、没钱,这辈子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没有任何手艺,只知道拿着一把锄头把仅有的那几块地,刨了又刨。更要命的是,他怕老婆,远近闻名,连他的亲兄弟都鄙视他。
  
  结婚40多年,他从未叫过她名字。别人家都是妻子给丈夫做饭、端洗脸水洗脚水,可是到他们家全反了。农活他做,忙完农活还要回家给她做饭、洗衣服、烧洗脸水,饭做好了端到她手上,饭硬了或者是软了,菜咸了或者淡了,她会毫不留情地骂他,各种粗话、脏话,毫不留情。衣服没洗干净,照样骂。洗脸水烧好了,送到她面前她先洗,他后洗,然后他倒洗脚水,她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家里面的农作物,诸如小麦、油菜、青麻等收割了,他会迈着自己几十年的风湿腿,穿着一双沾满泥巴的破解放鞋,颤颤巍巍地拿到街上卖了,给她买新衣服,买她喜欢吃的小蛋糕,自己最多买一包最抵挡的香烟。回来晚了,没及时给她做饭,她也会破口大骂。
  
  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样,牵着牛去耕田,她在家。他中午没回来,她有些生气。傍晚,他回来了,满身泥浆。她把煮饭的铁罐扔了出去,埋怨他没回来做午饭。他低头不语,从屋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在院坝边洗脚。她双手叉着腰,盛气凌人。他的两个兄弟突然从各自的屋里走了出来,二弟指着他大骂,骂他是个孬种,在田里差点被发疯的牛踩死,回家还不敢说。三弟说,“那P(高雅)婆娘(方言,老婆),有啥子打不得。”说完,还吐了一口口水,然后用脚在上面踩了几下。他怒了,扔掉了水瓢,冲向屋里。
  
  众人心里都感觉无比畅快,这个,终于开窍了,知道反抗了,大家都在想,这么多年的压迫,他会给她怎样一顿毒打。各种揣测声,声声不绝耳。可结果,让众人差点跌破了眼镜(如果他们有戴眼镜的话)。
  
  他冲到她的面前,手掌高高扬起,额上的青筋高高绷起,彰显着他的愤怒。大家都以为这个这下肯定完了,因为那一巴掌下去,实在无法想象。可最后,他的巴掌却落到了自己脸上。然后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因为她在他冲进来时,突然哭了,她说:弄哎(普通话:这么)多年了,你不得了了,敢打我了……大家都不明白,包括他的孙女,这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他怎么就当个宝。
  
  后来,她病了,病得躺在医院,说不出话来,家里人把她的后事都准备好了。大家都为他松了口气,这个男人,被这个凶恶的女人压迫了一辈子,终于要解脱了。可是日日夜夜守在她床边的他听了,却哭了。哭得很,很用力,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他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都恨她,想她死,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死了,我该怎么活?”
  
  她死了,我该怎么活?多么、浪漫的一句话。有谁想过,这样诗情画意的情话,出自一个没谈过,没读过书,也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民口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也不会相信。
  
  他,是我的爷爷,她,是我的奶奶。
  
  奶奶在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后,出院了,只是需要吃药,各种西药、中药。奶奶爱“虐待”爷爷的习惯,一直没改。饭菜做得不好,衣服洗得不干净,洗脸水温度不合适,照样骂他。而且,奶奶自从开始吃那些五花八门的药,脾气似乎更大了。
  
  我和妈妈在背地里笑爷爷:“奶奶对您那么不好,您为什么还那么稀罕(普通话:珍惜)她?”没想到爷爷像个小男孩一样脸红了,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答应过我妈,要让她,对她好。”我和妈妈沉默了。母女俩对视了一下,散了。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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