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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走了

  

  微风荡漾,春阳送暖。
  
  老张大爷穿着新衣,坐在上位,笑容可掬,难掩心中的喜悦。今天是他八十寿诞,儿子,媳妇,姑娘,姑爷,孙子,外孙子一大帮,个个喜气洋洋。特别是杳无音讯的大孙女,今天珠光宝气的回来,更让老人家激动万分。
  
  老寿星在生日的祝福声中,虔诚地许完愿。老儿子扶着颤巍巍的老寿星。老寿星先吹灭他跟前的蜡烛,一家人全部帮忙,吹灭所有的蜡烛。老寿星激动得坐在炕沿上,望着对面穿着入时,长得也颇丰润的大孙女,老泪纵横。由于大孙女不走正道,老人家自然想起枉死的大儿子,悲感交加。“爷爷,生日快乐!”大孙女走向前来,想起爷爷含辛茹苦的一生,勉强控制住泪水,倒了一杯酒,准备给爷爷敬酒。老寿星的脑袋,不自觉地向左歪,口角不受控制的留涎,嘴也开始歪了,眼睛斜斜地瞅着右边,用手指着大孙女,就是说不出来话。“不好,恐怕老爹是中风了!”(中风,就是脑出血,脑梗塞的俗称)有些经验的大姐,慌乱的扶着老张大爷,慢慢的躺在炕上。小儿子慌慌张张地拨打着当地卫生所大夫的号码,语无伦次的求救。一家人在焦急的等待中,大夫没到,老寿星就已仙逝,没有留下一句话。
  
  屋里哭声一片。
  
  大姑娘趴在老爹身上,恸哭着。
  
  大姑娘想起了过往。
  
  年青的张大爷,是抗美援朝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九死一生,总算活着归来。张大爷不喜欢喧嚣,便回了农村老家。五七年,响应国家号召,移民至黑龙江伊春,再坐着小火车来到一个边远林场。刚下小火车,张大爷没有看见砖房建筑。木头房,刚建成几排。都是两家和住一个院子,一个房分东西屋,凑合着住,待慢慢的建设,再逐渐的分出去。
  
  可是,这地方的确富饶。当地流传着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原始森林无边无际,樟狍野鹿应有尽有,野猪成群,熊瞎子也随处可见,偶尔也出来伤人。野兔东蹦西跳,各种鸟,铺天盖地,叽叽喳喳,喧闹不已。小河不宽也不深,青青澈澈的,一巴掌大的鱼几乎挤满了河流,随便拿个筐,走进河里,便能捞上很多。采伐都是弯把子锯,还有二人使用的大肚子锯。来这的人,都是天南海北的庄稼人,也不会干这采伐的活。人笨,又没有油锯,上下班,不管多远,都是走着走。好多人没见过自行车,来回走道就浪费不少工作。虽说没出就出发了,日落西山后才回来,工作效率相当低。领导总嫌人少,不够用,不停的招工。
  
  张大爷是军人出身,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可以说见多识广。随意的用铁丝下套,便能逮到一些动物。吃不了,便送人。左右邻居都受到张大爷的恩惠,自然十分敬慕他。
  
  虽说,张大爷家鱼肉不断,可大儿子以及各个子女,身体都不算好。孩子们吃够了野味,嫌狍子膻,野猪腻。尤其是老婆,一口不动,闻着味,就干呕。生下小儿子不久,就撒手人寰了。那时候,偶尔看场电影,就是最好的娱乐了。闲了,大家伙也聚在一起说鬼论狐。说张大爷杀死不少美国鬼子,现在依旧大开杀戒,山里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张大爷命硬,动物的鬼魂不敢找张大爷的喳,只好报复张大爷的子女和老婆了。他们眉飞舞,讲的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他们亲历的一样,容不得半点质疑。大儿子成全,稀里糊涂就毕了业,走向了社会。那会,文化大革命刚开始,所有的孩子没有好好学习的。也许由于偏远,运动在这个林场,没有照成太多得血腥。那时候,大多数领导,还真有份仁心,知道照顾弱小。也许是常吃张大爷家的野味,成全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检尺员。成全很会来事,经常请领导吃喝,再加上家里的野味,他在步步高升。
  
  到了婚配的年龄,成全虽然是不小的官了,但很难找到他心仪的姑娘。
  
  那时候的观,长相,身体健壮,是姑娘们的首选。成全,眼看着自己心仪的姑娘一个个成为人妇,心里着急。当然,也有主动追求成全的,可惜成全偏又看不上人家。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一转眼,成了大龄了。
  
  那个年代,山外的,关里的,都是农业户口,非常注重城镇户口。城镇户口的吃供应粮,有领粮簿,到月去粮局去买粮。按人头分配,白面,大米,不多,剩下全是玉米面。虽说粗粮多,但各个都能吃饱,比起其他地方,也可称之为福地了。再说林区还是比较富裕的,山野菜,山野果,松子,榛子应有尽有。亲戚连着亲戚,亲戚套着亲戚,有些姿色的姑娘便鱼贯而入。有姑娘不断的进口,这的没有打光棍的。当然,农转非,不仅找人托人办,还得送礼花钱。这些,对成全来说,不算大事,只要姑娘漂亮就行。果然,成全找到了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但是,姑娘看中只是成全的地位。
  
  姑娘叫小芳,高挑的个子,俊秀的脸庞,像《红灯记》里的李铁梅一样的大辫子。人送外号:“根号三。”(约等于1.732)成帮的男生像闻着腥的苍蝇,前呼后拥“嗡嗡”的闹个不停。眼高于顶的小芳怎会看上他们,吆五喝六的大声斥责着。这帮男生也真是贱,贱到骨头里。小芳越是不理不睬,他们越是主动向前,问寒嘘暖。搅得小芳也没上好学。恰巧,小芳的爸爸得了疾病,很严重的心脏病,不得已,小芳被迫休学。渐渐的小芳的大哥已过婚龄,一个个好姑娘离他而去,只因家里拿不出彩礼。病重的爸爸躺在炕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都是我的病,拖累了儿子,老天爷,赶快让我死了吧!”小芳看到爸爸痛苦的呻吟,决定离开这个令她生厌的农村——虽然是生她养她的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弓了一辈子的腰,不但养不起一家子人,走到哪都被人瞧不起。什么:“老农进城,腰扎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退瓶,找不到厕所,旮旯也行......”小芳,为了爸爸和哥哥,由亲戚指引,辗转坐公共汽车来到了林场。
  
  初见成全,小芳直起鸡皮疙瘩。不高的个子,瘦瘦的,比《水浒》中的武大郎也强不了多少,除了眼睛有几分机灵外,根本就没有男人的威严。但成全能给心高气傲的小芳一个城镇户口,还能给小芳一个富足的。成全见到小芳,乐得心直往外蹦,这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吗!在成全眼里,小芳白皙的面庞,双眼皮,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嘿!比他以往暗恋的姑娘还漂亮。他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小芳会拒绝。让成全喜出望外的是,虽然,小芳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答应嫁给他了。
  
  婚后一年多,小芳生下一个女儿。小芳闲得无聊,成全就劝她学打麻将。这一学,不打紧,小芳很快就学会了,并逐渐的开始上瘾,小打小闹的开始赌钱。在成全的指导下,小芳不但学会了各种纸牌,而且还学会了喝酒。因为成全整天忙于应酬,巴结领导。于是,家里时有领导来访。成全为了讨好上司,总是亲自下厨,让小芳陪领导搓麻。酒桌上,当然也少不了小芳娇声娇气的劝酒。成全热情的推杯换盏,每每喝得烂醉如泥。有时,陪领导出门,在酒桌上,为领导两肋插刀。关键时刻,激流勇上,宁可自己喝多,也要替领导分担。成全觉得只有这样,才是他唯一向上爬的阶梯。在家里有小芳作陪,领导的眼珠几乎不会转动。领导们也总是殷勤的“好意”相互劝着酒。成全仿佛只有让领导喝得开心,才是他工作的主旨。他语无伦次的让着:“厂长,再敬你一杯。”小芳看到成全舌头根子都喝硬了:“成全,别喝了,喝坏了脑子。”“没事,我没事。”成全依旧在逞能。厂长脸上掠过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笑:“成全,那可是海量!”成全被厂长一夸,更来劲了:“来,来,厂长,再干一个。”
  
  小芳早就看出厂长的鬼心眼。她从厂长目不转睛的眼神里,早就读懂了厂长的意图。她明知厂长想把成全灌醉,趁机好与己套近乎。小芳虽鄙视厂长,但也不便说破,只好硬着头皮敷衍着。
  
  张大姐是成全的大妹,也到了成家的年龄。大姐小时候得了一次重感冒,病好后,眼睛就极度的近视。当时,大姐小,又不在了,父亲张大爷又当爹又当娘,忙于家里的琐事,还要上班,也没功夫在意。大姐不但近视,而且也很丑陋。一时也成了张大爷推不掉的心事。
  
  因为林区富裕,不仅有女的来,而且也有男的来。
  
  来了一个农村转业兵,名叫路过。长得相貌堂堂,威武有加。复原的农村兵,依旧是农民,依旧扎在田里,机械的苦干。那时候,吃大锅饭,挣工分,忙乎一年,也挣不到几个钱,想娶个媳妇,难,太难了!由亲戚穿和,结识了张大姐。一见张大姐,吓了路过一跳。两个大板牙呲呲着,白眼仁居多的眼睛,凶神恶煞似的,平平的胸,看不出半点的韵味。如果把张大姐的照片贴在门上,相信鬼都不敢上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如果不是头发长,哪里能看出张大姐是个女人啊!虽然,路过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为了能在林区多挣些钱,好给弟弟娶媳妇,替父母减轻些负担,只能委曲求全了。婚后,在成全的安排下,路过先跟着油锯手学习了一阵,便独自采伐了。
  
  本来张大姐因相貌丑陋,便有几分自卑,和路过在一起,路过很少跟她说话,心里升起几分恨意。
  
  路过对张大姐总是爱理不睬的,冷冷的,只有在床上才释放男人本能的热情。
  
  一天,下大,路过心安理得的想在家美美地睡一觉,恢复一下体能,路过实在是太累了。张大姐看到路过酣睡在被窝里,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怒气。从良心上讲,张大姐也知道路过起早贪黑的苦干,的确是太累了,应该做点好吃的,犒赏犒赏,然后,再让他美美的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可又一想到路过冷冷的对自己,怒气不打一处来:“起来,快起来,赶紧去劈柴禾。”张大姐一把掀开路过的被子。路过一激灵坐起,看着雷公脸的老婆,强压着怒火,无奈的穿衣下地。路过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虽然打心底里不喜欢张大姐,但是一分钱没花,白捡个媳妇,还有砖房一应俱全。路过也是个有良心的人,在道义上他感到深深的欠着张大姐。路过胡乱的吃了一口,顶着雪去劈柴了。张大姐看着路过一言不发,顺从的出去了,心不免后悔心疼起来。她几次想张口把路过喊回来,又一想,路过进屋,肯定会闷声不响的不理睬自己。想到这,恨意怒意瞬时挤满头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无奈的叹着气,懒洋洋的倒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张大姐睁开眼睛,一看表,11点多了。她左右看看,路过还没进屋。坐起往窗外瞧瞧,雪依旧下的很大。张大姐用她那近视的眼睛瞧了半天,也不见路过的影子。怒火不由的一下子冲刺着头脑,心说:“这家伙,死哪去了?”
  
  傍黑,路过脚像没跟,东倒西歪的归来。
  
  林区人粗犷,热情。五七年,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聚集在这一林场,后来,人越聚越多。二十多年了,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个新的风俗。路过来这已有五个多月了,自然也认识一些朋友。路过顶着雪,劈柴,恰好被朋友看到。朋友拉扯着喝酒去了。路过心里不舒畅,多喝了几杯,有几分醉意。张大姐更是生气,劈头盖脸的骂将起来:“你他妈的,长不长心?我这么大的肚子,你妈的就不知干点家务!”路过听到张大姐的骂声,心中愤恨,倒在炕上便睡。张大姐一看路过不理自己,火更大了:“妈的,吃饱了就睡,猪啊!”张大姐听见路过竟然打起呼噜,顺手抄起擀面杖就打:“妈的,让你睡!”路过一翻身,一把夺过擀面杖,借着酒劲,积压在心头日久的怨气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你.....妈的......敢打老子.......”张大姐借机撒泼。
  
  两人各不相让,战争愈演愈烈。吵骂声惊动了邻居,邻居越来越多,不得已,两人停止了干戈。
  
  终于到了年底,路过开了工资,一分没留,一翅子便没了踪影。至今杳无音讯。
  
  后来张大姐生个女孩,全靠张大爷帮着抚养。张大姐挣不来一分钱,成全背着小芳,偷摸的接济些。
  
  孩子三岁时,张大姐找了一个来自关里的庄稼汉。庄稼汉朴朴实实,勤劳肯干,但是饭量奇大。
  
  这时的林区,已有很大的变化。小火车取缔多年,漫山遍野的油锯声,已把原始森林采了个遍,现在已是采二遍。活,不再像以往那么多了。夏季,造林,扶育,都是季节活,其余时间基本都呆着。庄稼汉没有技术,起大早,骑上自行车去了山下冰棍厂,出了二百根冰棍,急忙往家赶。街上,油条,烧饼的叫卖声,声声入庄稼汉的耳朵。肚子“咕咕”叫的庄稼汉,买了两根油条,闻了闻,放在车筐里,急匆匆的往家奔。好赶早卖,时间长了,该化了。来回八十多里路,山道,颠簸,庄稼汉得用三个点。到家后,他拎着俩根油条,闻了又闻,不争气的肚子直抗议。把油条分给张大姐和的姑娘。自己则吃张大姐刚蒸好的窝头,啃着咸菜,喝着凉白开。张大姐把那一根油条塞给庄稼汉。庄稼汉又塞给张大姐,俩人就这样谦让着,最后决定,一人一半。这时,张大爷已退休。岁数大了,不再跑山了。年青的一代,下套打猎的特多,山里的动物已变得珍惜。国家禁猎的布告,四处张贴,可就没有一个出来管的。所以,庄稼汉来的不是时候,野味,鱼,都是奢侈品了。庄稼汉匆匆吃完饭,赶紧去学校卖冰棍。卖完冰棍,赶紧下地种土豆。土豆也值不了几个钱,累一身臭汗,几乎就算白辛苦。林区,无霜期短,农作物也种不了。冬季,庄稼汉依靠成全好歹找些活干。挣钱不是很多,因为庄稼汉只会靠力气抬木头。挣的钱勉强维持生活。过了两年,张大姐又生一女孩,庄稼汉使劲浑身解数,生活依旧捉襟见肘。他们一家,更离不开张大爷的资助。庄稼汉自尊心很强,常常不吃饱,就出去干活,久而久之,就累病了。庄稼汉就像韩愈笔下的千里马,经常的吃不饱,才美不外见,更别提驰骋千里了。本来,庄稼汉得的是一些司空见惯的小病。由于庄稼汉不配合治疗,也是没有钱,庄稼汉特别的心疼钱。五,六年之后,身材高大,结结实实的庄稼汉,竟然没有怎样挣扎,就死了。
  
  张大姐凭添二个孩子,无疑于雪上加霜。老大已开始上学,这也愁坏了张大爷。
  
  随着社会经济的飞涨,张大爷的小儿子也急着要结婚,这时候的婚姻也讲究三金,电器一体化,家具等等。娶媳妇得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虽然活少了,可是,上树打松子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往,林区人没两个上树的,保护区更是无人敢问津。因为保护区是原始森林,树大且高,人一进去,往往找不到东南西北,逮着一个山头,就打起转转,费好大的劲,也转不出来。幸好遇到猎人,才转出来。猎人经常出入,是领着一群猎狗,带着猎枪的。狗当然比人记道了。于是,猎人把保护区的神乎其神。直到世纪末,保护区才有大批的人进入,红松树逐渐分包给个人看管。张大爷的小儿子,体质不好,自然不敢上树。可是同龄人都骑着自行车去林场的辖区上树,一天下来,都挣不少的钱。一是钱的诱惑,二是街坊邻居也都说林场辖区的树矮,没几米高,就能够着枝桠。小儿子抵挡不住诱惑,跟着去了。树的确不高,大家伙都在上。小儿子试探着爬上一棵,感觉还行。慢慢的也敢爬到树尖折树头,青塔子随着折断的树枝被扔到地上。也许是年年折树头,本来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的规律打乱了,几乎年年结塔子了。小儿子越上胆越大,在树尖上折树头时,不慎,树头在腰下折断,小儿子措不及防,抱着树头,从树尖滚落下来。幸好小儿子死死地抓住树头,左飘右荡,缓缓的落到地上,没有受伤。虽没有受伤,但胆儿是吓破了,魂是吓没了。至此,再不敢上树。这时的林区,作为劳动者,不会上树,就等于没有臂膀,就像司机,不敢上高速一样。这以后,上树的人越来越厉害,逐渐的进入保护区去上了。小儿子没别的办法,兴许受老爹的熏陶,买了一只猎枪,偷摸的以打猎持家。
  
  张大爷一家在艰难中,摇曳着一片片的日子。
  
  成全毕竟是个小领导,认识的人多一些,也有巴结他的。好心人主动上门,给张大姐介绍一个铁路的,叫扶持。提起铁路的,哪个不树大母指!待遇相当的好,工资相当的高。一天天屁事没有,溜溜达达的一月一千多。张大姐这样的,正好适合找一个经济条件好的,还计较什么人品啊。扶持也许是光棍的日子实在难耐,急切的把张大姐娘三个接到了山下。张大姐终于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唯一让张大姐遗憾的是,扶持好酒贪杯,一天三喝,整天东倒西歪的。有什么办法呢!张大姐无力改变扶持的酒瘾;扶持也不会把丑陋的张大姐放在心上。
  
  这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如果扶持没点缺陷,怎会娶两个孩子的母亲。林区人,几乎没有生二胎的,除非很有钱的,再就是头一胎的孩子有些毛病,没办法,才生二胎的。扶持和张大姐两个人各取所需,凑合着过着日子。
  
  九十年代,随着砸烂铁饭碗的热潮逐步深入,减员的热浪也席卷整个林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粮食局竟然也黄了,从此不再用粮食簿买粮了。这就意味着城镇户口没有多大的意味了,从此,山外的,关里的,没有再来的了。这以后,当地的姑娘逐渐开始出口。若干年后,林场的光棍俯拾皆是。接下来是学校,林场的学校全部归到山下。林场至少要减掉三分之一的干部。这下可愁坏的成全,他上下打点,跑前跑后,唉,屁事没当!他首当其冲,被减掉了。一是他没有文凭,二来年龄有些偏大。再说厂长换了一届又一届,新厂长根本也不尿成全的壶。
  
  混了大半辈子,快要老了,官儿没了,成全心里这个难受,不单单只是羞于见人,更主要是生活怎么办!出力挣钱,自己弱小的身体,给人的感觉,手无缚鸡之力。用当地的话说,赶不上一个好老娘们儿。再加上长期过量喝酒,来一阵疾风,立刻就能把成全吹跑。刚刚四十多岁的成全,好像到了风烛残年。于是,足不出户,呆在山下家里,喝着闷酒。小芳的麻友已有相当的一部分人群,狐朋狗友一堆一堆的。这些人,有奶便是娘;有便宜脑袋削个尖往前扎。一天天除了打麻将,就是喝酒,歌厅舞厅时常出入。小芳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在,走到哪都有鹤立鸡群的感觉。时有各方面都占优的男士,争着向小芳献着殷勤。成全呼风唤雨的时候,小芳都不愿多看一眼,何况现在,可想而知。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平日里,家里没人,小芳对成全总是吆五喝六的。如今的成全,在小芳的眼里,跟街上乞讨要饭的没什么两样!小芳时常的撒泼:“瞧你那副德行,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本就郁闷的成全,不敢怒不敢言,躲在角落里,抽着烟。好在麻友多,电话催得急,小芳匆匆的消遣去了。成全即希望小芳永远不要回来,他在小芳面前活的很压抑,很拘谨,很小心翼翼的。很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惹恼小芳,招来怒骂。又怕小芳真的不再回来,因为他喜欢漂亮的小芳,他领着小芳不仅仅是一种炫耀。他也无数次的问自己,爱小芳什么呢?这种矛盾的心理,他怎么也理不清。他只有拿起酒瓶子,问它了。
  
  夜,深了。喧闹了一天的大街总算归于沉寂,偶尔,有车急掠而过。忽暗忽明的车灯,似小芳的心。她不愿回家,不愿看见成全,她也无休止的问自己,成全除了形体不好,真的就没有优点吗?自己说一,成全从来不敢说二,是成全没性格还是太爱自己呢?小芳想着自打结婚后,自己刷过几回碗,擦过几回地,饭又做过几回呢!再想想自己头疼脑热的,哪回不是成全跑前跑后的买药,喂药。小芳漫无目的的走着,竭力去想成全的不好,想了半天,出了成全长得让人恶心外,真还没有对自己不好的地方。可是,就希望永远也走不到那个家。
  
  还是走到了家门口,小芳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熟练的按了开关,屋里的灯亮了。成全怎么躺在地上?小芳急忙冲向前,大声的哭喊:“成全.....”
  
  由于长期大量饮酒,年轻的成全得了脑梗塞。经过一段时期的治疗,成全只能蹒跚着走路,像只残疾的鸭子。这给小芳和成全的婚姻,无异于雪上加霜。此时的成全,在小芳的眼里,比癞蛤蟆还讨厌。小芳更是早早的出门,很晚很晚才回来。小芳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对谁笑一笑,妈的,还不请顿饭吃。小芳打开房门,烟味,酒味,尿骚味,直冲鼻孔:“猪,简直就他妈的是猪,窝吃窝拉了!”成全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酣睡着。
  
  一连几天,小芳没有出去,她忙着收拾家。因为上高中的姑娘要回来看爸爸,她怕姑娘责备。小芳不出去,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找上门来,他俩“嘻嘻哈哈”的打闹着,根本无视于成全的存在。成全恨在心里:妈的,老子在,你们还这样,老子不在......成全不敢往下想。他几次想大骂那个斯文的男人,成全知道骂完以后的后果。更让成全生气的是,晚上,那个斯文的男人竟然留宿在小芳的房里。成全本就哆嗦的身体,更哆嗦了,他颤巍巍的柱着棍子站起来,无力的用棍子戳着门,泪,无休止的往外飞.......
  
  姑娘终于放假回来,斯文的男人才悻悻离开。
  
  成全抱着姑娘失声痛哭,满腹的委屈随着抽泣肢体的起伏,在体内压抑着。他不能告诉姑娘,作为男人,他羞于启齿。他只能用眼泪,向姑娘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委屈。姑娘看到家里的状况,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也陪着爸爸一起落泪。
  
  姑娘背着爸爸哀求妈妈:“爸爸多可怜啊,求你对他好些吧!”小芳的泪水也夺眶而出:“宝贝,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我不管,”姑娘推开小芳:“我不允许你跟爸爸离婚,爸爸如有三长两短,我绝不原谅你!”小芳看着倔强的姑娘,摇着头,无奈地叹着气。
  
  姑娘总算走了。小芳屈指算着,斯文的男人终于又来到小芳家里。
  
  成全想抗争,又怕永远的失去小芳;不抗争,自己的女人眼睁睁的让别人搂着;心中愤懑至极。眼不见,心不烦。他柱着棍子胡乱溜达的上街了。他想着自己浑浑噩噩的活着,跟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越想越觉得前途无望,脑袋茫然不知所措。他把心一横,两眼一闭,朝车冲去......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传来,面包车紧贴着成全勉强刹住车。半晌,司机探出没有血色的脸,结结巴巴的喊:“大爷,有你这样坑人的吗?”
  
  成全木讷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原来自己没有死!霎时,额头挤满了汗珠。成全连忙哆嗦地摆动笨拙的手,口齿不清的说着:“对不起.......”
  
  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成全很是后怕,惊得满身是汗。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忽然想起老爹,决定回山上看看。
  
  看到儿子这幅惨样,张大爷老泪直流。老人家曾在朝鲜战场用刺刀捅死三个高大的美国佬,面对自己的儿媳,老人家束手无策了。本打算留成全多住几天,小儿媳妇不同意,因为成全在位时,没有好好照顾弟弟。老人家无奈,成全也恨自己,当初没有手足之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处。成全流着泪,上了车。回到山下,成全实在不愿回家,又无处可去,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不自觉溜达到大妹家,他决定进屋看看,好歹自己也曾帮助过大妹。
  
  成全刚要推大门,院子里就有吵骂声传来,大妹尖刻的再骂:“喝,就知道喝。”玻璃器皿的摔击声。肯定摔酒瓶子呢!成全猜测着,要推门的手收了回来。自己不也是天天再喝吗。他无脸进去,正犹豫间,“轰轰隆隆的驶过来一辆大拖挂。成全让过车头,一头扎进车轮底下。成全的一生就这样的结束了。
  
  小芳赶到时,交警已基本处理完。小芳直奔管事的,索要理赔。管事的告诉她:从现场观察分析的结果,司机的责任微乎其微。小芳不管三七二十一,哭闹着撒泼式的索要。也许司机出于同情心,抑或是怜悯,甘愿出一笔钱,安葬死者,以求心里安慰。
  
  姑娘哭得浑天黑地,声泪俱下的指责小芳,小芳无言以对。小芳的五味杂陈,昏头黑脑。她没有想到成全会自绝其路;也没有想到姑娘会愤恨自己,更没有想到自己追求的方式错在哪里?我从哪里来还要回哪里去吗?小芳不停的问自己。
  
  聪明婀娜的姑娘愤愤的走了,没有再去高中,而是去歌厅当了。不知怎么就犯了傻,也许是用作践自己的方式来惩罚小芳,心中的愤怒能够得到宣泄;也许是期的叛逆,学习越好,偏不去考大学;也许是金钱的诱惑,姑娘过惯了饭来张口的生活;如今拮据的生活不适应。姑娘以寻求刺激的方式服食摇头丸,久而久之不能自己。后来,被人诱骗,去了深圳。也许是东北女孩直爽,泼辣,也许是长得丰满诱人,很快在夜总会成了头牌。从此,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小芳变卖了房产,悄无声息地走了。
  
  临走,买了很多很多的烧纸,祭品等,去了成全的坟前。此刻,小芳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祝福成全在那边再娶一个漂亮且善良的老婆。如果成全真的有灵,还会娶漂亮的吗?后来有人说,小芳去找姑娘了;也有人说,小芳和那个斯文的男人在大城市快乐幸福的生活着;还有人说,那个斯文的男人手牵着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亲密的逛街呢.......
  
  若干年后,姑娘穿金戴银的回来了,正赶上爷爷八十大寿,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
  
  这是成全非常喜欢的歌——《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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