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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之行

  

  估摸一点钟左右,父亲应该可以到达车站了。中午从公司出来以后,便一刻不曾停留,直奔公交站台。此时正值晌午,走在炙热的阳关下,让我觉得后背渗出的的汗珠仿佛是从焦急的内心深处直接涌出的。
  
  终于赶在一点之前,来到了车站的地下停车场,四周已经围聚了不少的行人,个个都仰首远望,似乎要等的人会即刻出现在各自的眼前。身边车来车往,我知道,父亲和妻子很快便会抱着幼小的女儿从车上下来。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女儿了,不知道现在的样子又是怎样。妻子经常会发些照片给我看,每每相隔一段,便会发现女儿的模样又变了。这些照片我都一一保存起来,从女儿出生的第一天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积累了很多。
  
  父亲此次专程送妻子与女儿前来,着实让我兴奋不已。毕业至今一直待在苏州已经数年有余,未曾陪着父亲逛过一次苏州,身为人子的我亦不曾主动要求过父亲,从老家出来到处走走。父亲很想有机会出去看看,一直未曾如愿。临行前,妻子一再嘱咐我,最近家里事多,家庭琐屑经常触他之怒,让我小心行事,尽量让父亲散散心。多年以来,在我内心深处已集聚了不少的愧疚感。心想,可以借这次机会陪同父亲看看到处逛逛了。为了能多陪陪父亲,昨日下班便去联系了所住小区附近的一家旅店,仔细得查看了房间的设施与环境,并谈妥了价钱,甚至把父亲此行的日程都已经规划好了。
  
  一点钟早已经过去多时,仍不见父亲与妻子的身影,我想这次行车的时间可能又要延迟了。此时此地没有坐的地方,一直站着腿部的肌肉很酸痛,我就来回踱着步子,打发这无聊的等待时间。顷刻之间,这不大的停车场已经停了数十辆汽车,多半是苏州发往附近的短途班车,车上行人很少,大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停车场的光线微暗,更远处均已看不太清楚,每当有班车停下来的时候,我都紧张得小跑过去,站在车身的左前方,仔细得确认横放在挡风玻璃边的行车牌是不是从老家开往苏州的。
  
  两点多钟,父亲终于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已经下车了。我问清了下车地点,便径直跨过停车道,并努力得扫视着父亲电话中所说的四号站台。刚走没有多远,听到妻子的叫唤声。妻子半蹲在地上,低着头,做着呕吐状,满脸的痛苦,我知道,妻子又晕车了。不见父亲与女儿的身影,妻子勉强得站起来解释说父亲找我去了,我急忙拿出纸来递过去。此时,父亲正抱着女儿缓缓得走过来。女儿蜷缩着身躯趟在父亲的怀里,两只圆圆的眼睛不停得打量着过往的人流,我急忙靠过去,女儿从四处张望中停下来,静静得看着我,清澈的双眸中未曾流露出一丝的恐慌与畏惧。父亲一只手托着女儿的屁股,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牢牢得把她搂在怀里。女儿在父亲的怀里不停得扭动着脑袋到处看,而我站在旁边偷偷得打开了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照片中有年幼的女儿亦有年迈的父亲。我知道数年以后,每当我再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得回忆起某年某月某日父亲领着女儿来看我来了。
  
  返回途中,父亲把小女儿放到出租车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得把她的小手跟胳膊放正,生怕被身子蜷压到了。阳光从窗户中斜射进来,撒在我女儿的小脸上,女儿在车里玩得更欢快了,两只小手到处抓,像个小宠物一样依偎在父亲的胳膊下。到了我的住处,父亲与妻子仍不停得照顾着小女儿,我却笨手笨脚得不敢去抱她,只是在旁边看着,最多用手指头轻轻得碰触她的小脸。妻子告诉我父亲的早饭都没有吃,我想我该去准备午饭了。父亲却说不急,先歇歇再说。说完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过女儿的身上。也许在父亲看来,先照顾好小孙女,远比吃饭来得重要。父亲把烧开的热水倒在碗里,用汤匙轻轻得来回搅拌着,好一会儿又用嘴试了试水温,才敢端过来。父亲半蹲着,轻轻得把汤匙送到她的嘴边,慢慢得倾斜着,水便顺着女儿的嘴角流入到嘴里去了。父亲喃喃细语,连续喂了好几口,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父亲从家里还带来了很多的桃子,亲自从我们家院子的桃树上采摘的。一股脑儿得堆放在墙角边,足足有二十多个。并用手轻轻得捏着,把软了的都挑选出来,准备洗洗。嘴里还一直说着,今年的桃树结了不少的果子,如果开春的时候剪过枝子,会许能结的更多。
  
  到了下午,女儿突然哭闹起来,妻子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依旧不能止住她的哭声。反倒是哭得更加厉害了,小脸涨得红红的,哭声短而急促。我未曾抱过女儿,听到这凄惨的哭声,更是手忙脚乱。父亲蹭得从床上跳起来,问我附近可有医务室。我对于女儿的哭闹没有想得太多,总想哭闹时常有的事,根本没有必要去看医生。我宁可让女儿自然得哭上一阵子,也不愿意看到医生经过几句轻描淡写的询问之后,便条件反射式得给年幼的女儿补上一针可有可无的一剂药物。我的含糊其辞立刻招来父亲的责骂,父亲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此时女儿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哭闹已经让父亲再也无法继续冷静得等待了。当我意识到父亲已经生气的时候,父亲已经抱着女儿先行出了屋子。我不情愿得批上衣服跟着妻子一起往外走。走到小区的半路上,女儿终于停止了哭声,妻子的紧皱的眉头才得已舒展开。女儿两眼噙着泪,四处张望。父亲抱着女儿依旧不敢放松,只是放慢了脚步,他并不知道接下来女儿会不会继续再哭闹。停下来好一会,父亲才答应暂时回去观察观察再说。
  
  刚回到屋子里,女儿就在妻子的怀里吐了,中午吃的奶水都吐了妻子的手和衣服上。父亲急得不行,走出去打电话给五爷,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事后五爷还打电话给我表弟,我表弟很快得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家的果果刚来的时候经常拉肚子,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我从网上查询了婴儿水土不服的症状之后,迫不及待得跟妻子说了,父亲也从外面打完电话回来。对于水土不服引起女儿的不适,才逐渐被我们所认同。表弟还说可以用纯净水烧开了喂女儿,我如释负重。然而父亲对此并没有完全的放松警惕,突然提到要带女儿回老家去,这让我始料不及,对于父亲的过度关爱,我内心已有不少的抵触的情绪。总认为父亲太过胆小,甚至是小题大做。父亲要回去的想法,逐渐变得急迫起来。而我仅仅才见到女儿几个小时,身为人父的感才刚刚积累起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父亲执意要回去的决心冲得七零八落。父亲的言语之中,无不透露出对儿女水土不服的担忧,这种担忧不仅体现在水上面,甚至对于居住的大小,空气环境,以及小女儿对于陌生环境的适用能力都产生了担心。对于父亲的诸多疑虑,我已经没有去一一排除。冥冥之中,感到此次父亲的苏州之行,很可能因为女儿的水土不服而就此夭折。
  
  晚上送父亲去暂住的旅店,到了旅店,拿了房卡,领着父亲径直走进电梯。父亲惺惺得跟着我,我走在前面,很少说话。我仍没有从父亲要打道回府的失落中解脱出来。进了房间,开了空调和电视,我尽可能得找点事情做做,亦想陪父亲多聊聊。父亲可能太累了,催我快点回去。临走之前,我把钱夹里的钱大半都给了父亲,让他明天走的时候,自行买票,留着以备路上之用。父亲嫌我给的多了,只是从中抽了三张,还解释说他的身上还有二百多,用不了这么多。并让我把多余的钱给我妻子。听了这话,我才把手缩回来。第二天一早,女儿五点多便早早得醒了,一个人独自在床上手舞足蹈叽叽喳喳得叫唤着。我被她的叫闹声吵醒,看着她那无所顾忌的样子苦笑不得。妻子说在老家,她一惯如此,睡得早,起得早,兴奋的时候就是这样手舞足蹈的。妻子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让我打电话给父亲,通知父亲今天不回去了。我知道父亲的性格比较倔,打定的主意很难改变。我跟妻子说你打效果比我好,妻子果然打过去,并告诉父亲小女儿现在醒了,乖得很,现在正在玩呢。父亲这才放心,并最终采纳了妻子的建议。而我把父亲同意多留一日的结果归结为是对儿媳的好意难却,换作是我的话,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态度了。
  
  早上快上班的时候,父亲从旅馆赶过来,买了些烧饼,看到孙女安然无恙,便跟我说,待会去上班的时候,他想跟着出去看看。我虽然不理解,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我自以为是得认为父亲是为了熟悉周围的环境而故意这样说的。
  
  为了不迟到,我跟父亲一同坐上了一辆开往公司方向的面包车,开车的司机不知道缘由,故意得问父亲要去哪里,我忙解释说跟我是一块的。司机才恍然大悟,并把父亲想去看看我工作环境的想法全盘托出,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已示赞同。下了车,我与父亲一同走向公司的所在地,并告诉他回去的路线跟方向。虽然是早上,但是阳关已经很烈,而他却不以为然。父亲一路跟着我走到了公司门口,我交代父亲不可以进去,父亲只说看看就行了,父亲仔细得打量了一下公司的厂房。当我打完考勤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透过窗帘与窗户的间隙我看到父亲正从窗户边走过去,我慌忙拉开窗帘,示意父亲我就在这个屋子里上班。窗户还没有开得及打开,父亲就已经折身对我笑笑就走了,父亲的身影很快就从我面前消失了,那时候,一种莫名的心酸涌上了心头。我一直计划着这个周末可以陪同父亲出去走走,看看苏州的园林。还告诉他,附近有两个湖,中间有个很大的寺庙。直到父亲离开苏州回家了,我才知道,父亲那日特别要求跟我去上班的地方看看,是他临走之前的一个最大的心愿。他并未打算多住些时日,而留下来的一日,能够做的,仅仅就是去看看他的儿子上班的地方。他总担心我所在的公司不太正规,所以一定要亲眼所见。对于这一点,我现在仍然无法理解父亲当时的心境。只记得他那日一路上很是开心,眉开眼笑的,走路的样子也轻盈起来了。临走前,父亲还特意得询问妻子能否自己单独照顾好小女儿,妻子自知不能,便答应跟着一同回去。那时正值公司事务繁多,让我心烦意乱,但我知道不可以把这些情绪带到住处,下班回去我是强言欢笑,只想父亲与妻子能多一些开心。
  
  晚上下班,我回到住处,父亲正在烧菜,妻子已经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我柜子的衣物都整理得很整齐,我未曾告诉妻子,这屋内的环境早在她来的前一天已经被我大刀阔斧得收拾了一番,即便这样,妻子对于我的居住环境的处理依旧不满意,总是叮嘱要好好整理,不然总是乱糟糟的。
  
  而对于第二日早上父亲的返程,我没有过多的挽留,我知道女儿在这里大不如在老家舒适,前面父亲的担心也并不无道理,我还担心会对隔壁的邻居会产生太多的困扰,父亲洗碗的水声足以把隔壁的邻居吵醒。综合起来,已经同意父亲第二天一早带着妻子与小女儿一同回去。
  
  第二日一早,父亲拿着着他那几件准备换洗的衣物回到我的住处,临来之前我还特意嘱咐父亲多带几件来换洗,现在看起来是多余的了,父亲只在此住了两夜,没有来得及出去看任何一处风景。妻子特意准备了两个饮料瓶子,说是这个瓶口大,可以用来盛米汤,方便在车上喂女儿。父亲煮好了粥,便把米汤都装进瓶子里,准备妥当之后,又去抱女儿了。嘴里用商量的语气低声细语地说:“婷婷,咱们回家好不好?”女儿自然不知道父亲的意思,只是习惯性得趟在他的怀里,打量着这个狭小而陌生的还未来得及继续熟悉的环境。有时候女儿看着我打开的电脑显示屏会看上好一会儿,她不知道屏幕上是些什么东西,只是对此有着不同寻常的好奇。
  
  我和妻子拎着包,父亲抱着女儿,在小区外面一同寻车。送走了父亲跟妻子还有那的小女儿,我便独自去上班,下班回来,面对着那间空荡荡的房间,失落感又油然而生。早上还一家人其乐融融,现在已是人分两地,相隔千里。父亲带着他那份诺大的遗憾回去了,而我始终未能如他所愿,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父亲,何时才能陪他到处走走。这个小小的愿望,我真的不知道何日才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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