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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

  

  “去哪儿?”我舔了舔嘴唇,极力的控制着那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的情绪,手心渗出一丝丝冷汗。
  
  “歌莱美”,一个无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然后就只传来了挂机的滴滴声。沉默,喧杂的车鸣声对我毫无作用。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我:“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吗?赶紧去吧。”颇有些玩味,语调像极了鲁迅笔下的围观者。漆黑的夜被路灯照的幽意迷蒙,如同华丽的外装,屏蔽了善良与天真。
  
  拿着用十块钱换来的鲜红门票,一张纸上印着寥寥无几的小字,却能让我通向寻找的大门。它格外神圣,旁边几个挂着貌似真枪、好像拥有真功夫的人都不敢有丝毫马虎。幸好通过了,这如同“扒衣服”似的检查令人格外难受,如同任意的玩弄我那自称的傲骨。
  
  穿过一条幽长的走廊,约十来秒钟后,整个世界因为我的转身而改变。眼前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灯光,来来回回五米一台好似电视的东西,衬托的是动感的、灯光照集的舞台。
  
  “宁哥。”我晃了晃头,急忙朝前喊去,前面走来一个人高马大、颇有些憨厚的壮汉,上了油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黑亮。“怎么样,我工作的地方还勉强吧。”他话中有说不出的得意,接着又道:“唉,小时你是俺村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他妈的,那些老婆娘都说你是大学苗子,老子下学时村里这个那个冷嘲热讽的,说我没用,尽命的拿你来夸。”他边走边说着,滔滔不绝,他又惋惜的说道:“没想到你也不上了。”“其实上学能有啥意思?”我颇不在乎的回了一句,心中满是辛酸苦水,不成滋味。和我并齐的他顿了顿,步伐加快了。
  
  不知怎么地,看到他如今如同高山一样的背影,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扯到了那个湖边。这是我第二次下水,享受到在水里自由清凉的快感后,我把父母的种种警告完全抛到了脑后,丝毫不顾忌这湖中飘荡着几条游魂,干净清凉的湖水与冰凉的淤泥如同城里孩子心爱的玩具。大孩子就在对面与我们几米之隔的地方,那里是他们的天堂,还有五颜六的青蛙陪伴。然而,即使以他们的身高也根本碰不到湖底,如果能抓一把湖底的淤泥,对他们来说已经足以自豪。
  
  我已记不清是哪个大孩子在向我招呼,他用我的无知来取乐,很幸运,我上当了。随着一步步缓缓地朝前迈去,我还是滑进了深水中,随之涌入而来的是拼命地求生欲望,和那一声声即使填满了水的小嘴巴也能发出声音的救命声。我不知是不是年少无畏,留下的里当时好像并没多么害怕,只是肚子胀的很难受,还有一次又一次更有力的蹬水。我不知是不是年少无畏,“小宁子”仗着他那刚学的半吊子游泳,奋不顾身的向我冲来。我好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拼命地抓着他的头发,踩着他的身子,能够大口呼吸一口空气竟是那么,幸福的直到如今我也只体会过两次。“小宁子”可惨了,我只知道事后他喝的水并不比我少,小胖子更加名副其实,真不辜负我们大家一同给他起的太监名号,名字如此,人也如此。
  
  最终,还是有一个人没有看着那热闹。我大哥如狼似虎的向我们扑来,两只胳膊,一只挟一个,就那样冲了过去。无法想象,一层黑皮包裹下的骨头竟能爆发如牛一样的力量。莫非大哥时常挂在嘴边唠叨的是真的:“男孩子少吃点长力气,女孩子多吃点更漂亮。”他经常用这句话哄我姐,让我姐心安理得的“大吃大喝。”
  
  当我还在迷迷糊糊时,大哥一句话劈醒了我,回家什么也不准说,接着又如顽童一样扑进了水里。
  
  如同恍惚了一下,众多思绪被我猛然收回脑海里。只因他的一个转身,一个眼神,仿佛让我站在珠穆朗玛峰山脚下仰望山巅,中间是无法靠近的距离。我快步赶去,他不带丝毫的声音随之响起:“干这一行,手脚要过硬,跟我来,我们来练练手。”被他这一句话,我脑海中勾起了众多被我殴打的身影,至于一开始别人打我的,早就随着两年来的作威作福、狗仗人势而彻底消失了。我拿着见过“大场面”的眼光,带着膨胀的自信心看待这场犹如小孩过家家,信手拈来的游戏。
  
  那是一张破旧的木门,有些惊讶,无法想象奢侈的地方还有这种不该存在的污点。木门随着开启有些摇晃,似乎随时就要倒塌,那声音如同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沧桑。更让我跌到眼镜的是,“宁哥”竟然那样轻柔,仿佛那不是一扇门,而是他心爱的女孩,或是与他生死相伴过的兄弟。他的声音又随之响起:“这是我老板给我保留的地方,一开始我来到这,不仅住在这,而且这里每一块地方都有我的血,额,后来更多的是别人的,只要有人敢来这闹事。”他的声音到最后如同凶厉的饿狼,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这几句颇有些血腥的话,又仿佛让我感觉到了年少时的温暖,他残留的影子。“还是这么念旧。”收不回的话让我震惊这如同朋友般的语气。他有些不耐烦的回到:“开始吧。”似乎这样能掩饰他那内心深处的柔弱。
  
  沉默,有些凝结的空气压抑着周围。我知道,气势之上若是落于下风,如同少了牙的老虎,不足为虑。一点点流逝,他那副任由你来的随意姿势,慢慢的消耗我的耐心。我直直盯着他,微眯成缝的眼睛搜寻着一切可以得逞的机会。又是一段时间,他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藐视与自信,愈加让我按捺不住。最终,我不得不承认,打败他已成奢望,一场测试罢了,手段更狠,自然也能被录用,我自我认为着。迅速拿起了那把被我注意了很久的铁扫把,如风似的朝前扑去,有力的劲道穿过空气,响起一阵令人悚然的急促声。没来得及看他的表情,我此刻只想会不会伤了他。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我两手紧握的扫把被他一只手缓缓地抽出,那样子分明未尽全力,表情很是憨厚。我虚伪的笑了笑,他猛然一收力,在我松懈的时候,有力的大脚狠狠的踹向了我,随之撞到墙上,那发出的声音好像让屋内颤动了一下。此时此刻,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神经,腹内传出一阵阵想要呕吐的感觉,沉重的脑袋快要发昏。我被提着头发,那一阵不显感情的话语传来:“听说你爸逼你上学,你还赏了他一脚。”他一拳打在了墙上,吓得我一阵颤抖。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像只死狗趴在了地上。他终究还是没怎么对我,在我视线昏暗处有一道模糊的背影离去。不知为何,我没有丝毫的怨恨,那道背影在我心中没有那么遥远,有的只是让我心酸。
  
  “那是一块是非之地。”离别前,他这样对我说。他没有离开的勇气,我也没有进入的勇气。回家后,我便准备着要去上学,父母喜极而泣,我说宁哥教育了我,就是你们这些大人眼中所谓没出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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